苍文尔是时而共骑,时而并行,缓辔走停,约莫耽搁一整日,出一密林,陡见榛莽。
苍文定睛,环视四面,见此处方圆十里,寸草不生,砂砾遍地,一片空廓。
“这便是那十七苦地?”苍文着实不解,侧目询道。
尔是浅笑,未及言语,忽地蹙眉,颔首比个噤声动作,后便阖目不语。
苍文会意,亦是凝神,屏息静听。
少倾,苍文轻道:“确有妖气,隐而难查;亦有话音,然辨寻多时,却是阒然,未得其踪。”
尔是微微摇首,目珠一转,低眉凝视脚面。
半晌,尔是屈身,蹲踞而下,少顷,已是短叹,摇首哂笑。
苍文见状,亦是屈身,定睛再辨,失笑哑然。
那砂砾地上,唯一蜗一蚁,蚁伏蜗壳之上,迟缓而前,腥涎一路。
苍文食指轻抬,嘲道:“见之,方感妖气漫漫,实不可轻。”
尔是掩口娇笑,凑趣儿将指尖近了那蜗赢,轻抵壳甲,阻其去路。
“欺人太甚!”话音未落,苍文尔是面前已现二妖,常人形貌,男着檀色长衫,女着绾色曲裾,倒都生得眉目俊秀,清妍惹妬。
“吾二人功法虽低却不可轻侮!命在旦夕,怎堪尔一搦?”男子怒目,厉声喝道。
那女子闻言,反是上前,朝苍文尔是深施一揖,柔声缓道:“村人性命为重,吾二人不歇不止,奔波十日,方抵此处,还望二位高抬贵手。”
苍文尔是见状。皆是面红耳赤。苍文急急回礼,正色道:“是在下失礼在先,乞二位不怪!”言罢,又再俯身,埋首胸前。
尔是双拳一抱,恳切接道:“失礼!”
男人怒气渐消,见状反是讪讪;女子稍一上前。轻扯其袖。二人对视一眼,齐道:“不知不罪。”话音将落,二人便欲转身疾行。
尔是眉目一挑。唤道:“二位可是欲入十七苦地?”
二人闻声,已然回身,呆怔半刻,应道:“莫非足下......”
“同往!”尔是浅笑。应道。
男子眉头稍蹙,侧目瞧瞧女子。又以眉目相询。
苍文再上前,疾道:“闻兄台提及,入十七苦地,可是为了救命?”
男子支吾。少倾,倒是女子朗声接道:“吾村上数十妖修,半月前被擒。吾二人化形,因形貌极微。妖法亦弱,故不惹目,反是躲过一劫。后探得村人下落,即是入了这十七苦地。”
“尔村上村人尽为妖属?”
女子颔首:“村子远在千里,名唤壶修,寸地寡民,不足百位,皆是妖属;功法大多寻常,却无恶念祸心,孰料当此厄涣,实足惊怖。“
“祸起何人何物何事?”
“毫无因由。”男子低眉,愁声应道:“村子绝非宝地,村上亦无珍器,若说见利动念,绝无可能。”
“可是情仇恨怨?”
男子摇首,喃喃道:“村子闭塞,且村人皆是久居,往事早已。”
尔是闻言,两指轻抚下颌,思忖半晌,方道:“如此,恐并非壶修村之由。”
苍文目珠一转,已知其言下之意。
“若欲探究,恐非入十七苦地不可。”
尔是浅笑,微微颔首。
“尚不知足下高姓?”
男子稍一拱手,应道:“在下篆愁。”
“小女子洗素。”
苍文尔是一一报上名讳,众人这方思度入苦地之法。
尔是未见着慌,踱步半圈,解了发髻,只手微抬,两指扯了根发丝,往另一手食指一绕,嫣然不语。
“可有良策?”苍文见尔是含笑面目,已是了然。
“十七苦地本为毫末,肉眼几不可辨。或就在你我足边一砂砾之下,若欲入内,需得以发端引之。“
“如何引法?”篆愁轻道。
“十七苦地,刀兵不止,大凶之相。”尔是将那发丝取下,拎其始端,右手缓捋,后左右上下作八面探寻,稍一屈身,于地面画八卦,右掌按掌诀对应五行,药指小指伸展,余三指指尖相对,掐于一处,作鬼遁手印。
“金水,阴,鬼道。”尔是一字一顿,“十七苦地,乃是鬼地,以此印,循此线,可入。”话音未落,左手缓将发丝靠近右掌,徐徐系于金指、水指之上,结活结,陡将发丝另一头抛高,迅指起身。
余下三人怔楞,见地面仍有一掌作鬼遁印,转目再瞧尔是,两手俱全,煞是出奇。
“这一手,漂亮!”苍文赞叹,话音刚落,四人均是目前一黑,再难视物;头脑昏昏,篆愁洗素二人尤甚,几欲昏绝。
“靡瞻不眩,阖目!”尔是见状,疾道。
众人闻听,齐齐阖目,闭口不言。
不过须臾,耳畔闻虫鸣,苍文启目,惊见身处林中,巨树参天,未见有异。
“可是入了苦地之内?”洗素环视,轻声询道,陡地,却又惊道:“那物!”众人循其指,回身见一玄色巨索,似从天而落,直插入地,径同合抱之木。“
篆愁呆望半晌,径自喃喃:“恍若天人梳洗,垂青带于下。”
尔是闻言,娇笑连连,隔了一刻,方才摆手,娇喘应道:“多承谬赞,稍窃谬恩。“
苍文闻言,思忖半刻,亦是笑道:“那便是尔之发丝?”
尔是浅笑:“正是。”
“发丝所向乃为璇玑天枢所在,倚其辨东西。”稍顿,尔是接道:“少倾退出苦地,仍需籍此。”
苍文四望,又瞧瞧两手两足,轻道:“发丝竟大若此,倒不知苦地之外,旁人见吾,何等渺渺。”
篆愁洗素对视一眼,陡然两两跪地,叩拜不止。
苍文尔是大惊,急欲搀扶,却闻篆愁悲道:“吾同洗素,不过小妖,平日何曾见识打杀?此番为着村人,匹马只轮,孤身前来,虽明知死地,乌头马角,仍欲一试。”
“现遇足下,智高谋深,法力卓然,吾等村人性命,必是有望!”洗素接道。
尔是闻言,稍退两步,抱臂于前,唇角挂笑。
篆愁跪行两步,近了苍文足边,接道:“吾不过一蜗,洗素不过一蚁,本相蝼蚁之躯,常为人足践踏;即便竭力殚精,修而人身,不过暴虎冯河,难脱摧折蹉跎,颜低气下......”
“怎要这般自贬?”苍文眼风扫见尔是立身右后,又见篆愁低眉身下,嘴角一撇,心下暗道:尔是倒会察言观色。
篆愁停了半晌,陡地扶上苍文脚面,两掌相合,五体投地。
“如何使得!”苍文大惊,急急压了篆愁肩膀,蹙眉应道:“快快起身,吾应你便是!”
篆愁洗素闻声,反是多拜数回。
“吾二人名不足道,命不足惜,然得二位恩德,必以死力酬之,鸡鸣狗盗,亦有用时。”
苍文无法,待其拜毕起身,这方稍退两步,朗声道:“何人作恶壶修?你二人可有得见?”
篆愁凝眉,洗素抚心,语带惊惧。
“一妖,法力无边。着昏黄外衫,面目憎恶,施法之时,周身杂色之气,身之所触,草木尽亡。“
尔是笑容一收,接道:“施法之时,可是周身遍见赤足?”
洗素闻言,抬眉颔首:”足下怎生知晓?“
尔是稍近苍文,附耳轻道:“愚城,吴家阿公。”稍顿,面向篆愁二人,应道:“那恶徒,恐是愚城五门主之一,百足!”
“竟是故人,恐其中别有内情。”尔是径自往内而去,捡了一朵野花,对面深嗅,酡颜如醉。
(未完待续。)
ps:难道真的木有书友发现,愚城有一哥们儿迟迟没有着过墨么?(掏鼻孔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