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好想再活五百年……”
老皇帝倚在龙榻上,心中生出强烈的求生念想,但残酷的现实,让他不得不为年幼的太子,铺垫后路。
他也十分清楚,自己的时间不多了,鬼神们也似在催促他,让他尽快料理好家国之事,
于是,老皇帝服下了一记汤药,精神顿时振奋了许多,伸了伸手:
“芳儿,过来。”
闻言,太子曹芳立即加快了脚步,走至龙榻前,绷着脸颇为紧张地问道:“父皇,您身体可好些了?”
天家无亲情!帝王无善恶!
但人,会逐渐衰老,会在死亡靠近的时候,慢慢改变过往的想法。
素来冷酷的老皇帝,临到死时,也不免在意起儿孙孝乐,听到太子的问候后,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近来学业如何?”
曹芳恭谨道:
“《九章律》《傍章律》、《越宫律》、《朝律》,还有《九州兵律》和《武律》,都已背诵纯熟。”
“父皇不信的话,大可考校儿臣。”
大卫武朝的帝王教育,从不传授半点儒家理念,以法为尊,以武立国。
身为太子的曹芳,真正要学习的东西,本质上,就是一样东西:
“如何握住枪杆子?”
唯有获得九州二十万雄兵的认可,太子方有可能继承大统,成为九州亿万生民的君父。
老皇帝虽服过药,但仍然乏困,无力考校,苍老却不失威严的眼眸,紧紧地盯着曹芳,平静说着:
“若朕累了,你可愿意替父皇分担几分?”
曹芳连忙跪服于地,满脸担忧道:
“父王身体康健,必能寻得长生之法,永治九州!”
闻听此言,老皇帝心底浮现出一丝暖意,冷酷数十年的帝王面相,此刻却显露出一抹澹澹笑意,说出了些许心底话:
“昔日始皇帝搜检天下,也未能寻得帝王长生之法,朕年轻时,也自视甚高,自以为能挣脱桎梏。”
“直到去年,仍抱着幻想,要替你打完最后一场仗,若能征服西域,草原匈奴纵使复起,也必定先天不良。”
“那时,你稍成年些,就可凭着北击匈奴的伟业,坐稳皇位,甚至名垂千古!”
说到这里。
老皇帝露出略微自得的笑容,却不料,喉头忽然痒了几分,抬起手,捂住唇口。
但乌黑的血丝,还是从手缝不断往下流,像是一条条择人而噬的五步蛇,滴落在床榻上,将帛被与床梁,腐蚀出了一个个大洞……
这就是周幽王的诅咒!
摄入天子灵药的恐怖代价!
近乎腐烂的剧毒血液,日日夜夜流淌在身躯,年轻时尚且能熬住,但老了,就是世上第一等的折磨!
“父皇?”
曹芳惊恐出声。
老皇帝却不甚在意,甚至习以为常,咳着血,有些遗憾地继续说道:
“现在看来,凿空西域,北击匈奴这二场大战,还是得交给你来做。”
“一代人,自然有一代人的命数,是朕逾越了天意,自然也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说着。
老皇帝忆往昔峥嵘岁月,不免想起自己最大的功绩,将辽东之地,纳入冀州与青州的范畴。
王土扩张!
那时,他御驾亲征,最为喜爱的将星,就是一位唤作“张百岁”的荒野校尉,战绩斐然。
只可惜此人无望武侯,也就入不得帝王之眼。
渐渐被老皇帝所遗忘。
反倒是卫武时代的老臣-司马仲达,于辽东战场焕发了第二春,立下累累军功,拜为丞相。
“仲达虽是贪狼星卷顾之人,有权臣之望,但终究只是国运滋养的大卫武侯,虽有强力,却无益于寿数,不得长生,对芳儿,没什么威胁,倒是可做托孤之臣……”
“待芳儿年壮,大可轻易拿捏!”
老皇帝从回忆中醒来,苍老的眼眸紧紧凝视着太子,沉声说道:
“帝王的位子,从来不是荣耀,也非享乐的器皿美食,而是万民加持于你身的诅咒,是一旦戴上,就再也无法挣脱的枷锁!”
“至死方休!”
“朕且问你,太子曹芳,你可愿拥有这金灿灿的诅咒?”
事实上。
如果太子曹芳的回答,不能够令老皇帝满意,那么,为了大卫武朝的未来,他也只能从宗室子弟中,遴选一名良子,过继到自己膝下,然后继承大卫武朝的皇位。
曹芳跪服于地,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平静说出了自己的熊熊野心:
“儿臣愿继承父皇的大业,凿空西域,北击匈奴,受万民之诅咒,使我大卫武朝,千秋万代!”
老皇帝虽咳着血,心情却因儿子的孝心与野心,乃至于帝王之心,感到莫大欣慰,惨笑一声道:
“如此,朕就放心了。”
…………
深夜。
未央宫。
太子曹芳缓步走出宫门,确认四下没有任何眼线后,才悄悄登上一架马车,立即向内里的一位老者,将自己与父皇的交流全数说出。
他略带骄傲地问道:
“夫子,我做得如何?”
“您教我说的那些话,我都跟父皇说了哦。”
这位老者,正是大卫武朝的丞相,司马仲达,他眸光中透着一丝寒意,但表面上却赞许着:
“公子做得好。”
“您今夜的表现,足以令陛下打消过继他子的念想,要不了多久,您就将成为大卫武朝的君父!”
“全天下之膏腴,以奉您一人!”
曹芳舔了舔嘴唇,略显渴望地说着:
“听闻益州,有唤作食铁兽的黑白凶兽,强悍无比。”
“待本王做了皇帝,一定要派遣大军,将此兽抓捕入京,尝一尝它的味道……”
司马仲达捋了捋胡须,附和笑道:
“东海的青龙,北地的玄武神兽,西域的葡萄美酒,南方的九朱灵雀,皆是世上一等一的美食,但凡您要,应有尽有!”
“好好好——”
曹芳抚掌大笑,嘴角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口水。
实际上。
若是老皇帝听到了车内的隐秘对话,定然气得吐血晕厥,随后调集羽林军,将司马家斩尽杀绝!
然后,立刻从宗室中遴选良子,快速过继皇位。
只因——
曹芳口中言语,所透露出来的“孝心,野心,乃至于帝王之心”,若是全盘来自于司马仲达,
那么,谁才是真正的帝王之才呢?
…………
“一定是有奸臣作祟,扣下了吾等的气运嘉奖!”
昔日的楼兰国都,如今的楼兰郡城内,张百岁气得吹胡子瞪眼,渐渐生出了怨望。
但姜尘未能获得大卫武侯,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乱世诸星同天地的斗争,已悄然开始,是比改朝换代更为残酷的搏杀,那么,纵使大卫武朝有贤明天子中兴,也决逃不开乱世之祸。
更何况,太子年幼,才不过八岁,怎么看,也不像是中兴贤明之主。
所以。
持续削减大卫武朝加持于身的束缚,才是真正长远利益。
“观沧海,已经被更易升华成了天眼,无需担忧……”
姜尘思忖着,澹澹想着:
“还是得尽快搜刮一些变数,将【大卫骁将】,更迭成与大卫无关的其他命格。”
“如此,才能安稳迎接乱世的到来!”
一想到这。
姜尘立即就想起了一行文字:
【洪武,遇洪而亡】
此乃前往西犁城途中,信使班尉紧急送来了精绝女王的密函,内容颇有些莫名其妙。
于是,卫安国就拿出了看家本领,卜了一卦。
结果让人惊骇不已。
共六个字:
“洪武,遇洪而亡!”
那时候,姜尘也隐隐察觉到,识海内的“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隐隐有所异动,微微散发出些许金光。
只是,闪烁了一会儿,便不再跳动。
这说明了一点。
“洪武将军的生死,一定关乎着重大命运的变迁,只是由于卦象或许有误,或是其他缘故,导致祸福选项,未能显现。”
在此之前,姜尘一直是被动等待着“祸福选项”的到来,但从今日起,他要主动寻觅,主动激发!
“只要找到卦象究竟是哪里错了?”
“或者找一位更高明的卜者,将未来命运算得更加清晰,就可主动激发祸福选项的到来!”
姜尘打定主意,转过头对张百岁微笑说着: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许今日我们未能得到大卫武朝的气运滋养,是一件好事呢?”
“老屯长,欲成王侯,必承其重啊!”
听此一言。
张百岁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沉默了半晌,随后才释怀了些许,澹澹笑道:“果然是年轻人脑子活络,老夫倒是一叶障目,不见凶险了。”
姜尘微微一笑,伸手指向东面沙海:
“虽说大卫武朝的气运卷顾,或可能延迟,但青州军向来赏罚分明,待大将军,还有洪武将军入城,
该给我们的嘉奖,绝不会少了半分!”
张百岁点头,认可道:
“不错,随说大将军口头上封你为青州校尉,但并无任何文书,还是让他们尽快入城,将你青州军第十八营校尉的好处,落实下来,才是正事!”
二人交谈间。
丑时三刻已至,沙海显现出阵阵金光,最后一丝神器灵力散去,二万青州军,终于脱得樊笼,
归来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