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床边,本该花儿一般的女子,此时瘦到脱相的脸上,一对大眼睛显得突兀。
“谢谢夫人……来医治我……我恐没多少时间……只求我去后……夫人看顾我爹……”钟灵秀知道自己没救了,她怕自己故去,对父亲打击沉重,他会损伤身体,遂有此言。
“灵秀,我唤你灵秀可好?”罗轻尘掀开帷帽的轻纱,朝着她微笑着。
“你……是天上……天上仙子吗?”钟灵秀以为自己命不久矣,自己半生良善,这是可以上天了吗?
“我不是天仙,我是地仙,可活死人、肉白骨。”罗轻尘摘掉帷帽,笑着坐到床边。
“地仙?”钟灵秀干涸的唇微张。
“好了,先让我看看,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说话。”罗轻尘拍了拍钟灵秀干枯的手。
“好……”能期待吗?她可以期待着再有生机吗?
若能再活一回,她钟灵秀定要保住自己的孩子,保住自己的性命。她舍不得爹娘和哥哥,因为自己伤心。
“相信我,我会治好你。”罗轻尘眼光坚定地看着她,给钟灵秀生的希望。
罗轻尘两手同时把住钟灵秀的脉搏,不肖片刻又抬手掀起了被子。
罗轻尘眉头紧皱,只见钟灵秀纤瘦的腰肢,竟顶着一个硕大的肚子。她四肢已然干瘪得只剩下皮骨,那肚子却大的惊人。
罗轻尘抬手轻摸了摸那肚子,围着肚子四周按了一圈。最后她运起神识,将那肚腹罩住。
“还活着。”罗轻尘眼眶微红。
“什么?”侯夫人不解。
罗轻尘未回答,只掏出一枚丹药,喂给了钟灵秀,“先服用此丹保命,若要医好,我还需再炼一丹。”
钟灵秀乖觉地咽下丹药,她感觉自己应该死不了,于是点点头。
罗轻尘起身出了房门,直朝着敖俊走去。
见罗轻尘出来,敖俊自圈椅上起身迎她,“娘子,怎么样?”
“灵秀她怀胎五月,自身生机皆被胎儿吸走,应该是被人下了蛊。”罗轻尘说此话时,眼睛瞟向赵侯爷和她身后的沈姨娘,“中蛊,腹中孩子合该挺不过三个月,她能挺到现在应该是钟先生给她服用了丹药。”
钟君修闻言,流着泪狠狠地点头,“是……四皇子为我购得的丹药,我都给了秀儿。”
“只可惜……一个好好的孩子,昨日流掉了……”罗轻尘遗憾。
钟君修紧闭着双眼,他的秀儿这是受了多少罪呀!“只要……只要秀儿平安就好……”
罗轻尘转身面对敖俊道:“相公,我要立刻入丹房,你替我守着。”
“好,夫人放心。”敖俊伸出手握住罗轻尘的手。
罗轻尘点点头,一闪人就消失了,而敖俊手中那储戒,被他握在掌心。
钟君修知道盟主手上的戒指自是可纳活人的,自然不诧。可赵家人不知,眼见个大活人不见了,他们心惊不已。
敖俊再次安稳地坐回到花锦苑取出的圈椅上,倚靠着椅背,抬手支着额角,眼神放空。
花锦苑立在一旁,又自储戒中取出边几,另奉上灵茶一盏、灵果子一盘。
敖俊端起茶盏,看向自己身旁的钟君修父子,又看了看对面止不住颤抖的儒霖侯。他便朝着花锦苑道:“给钟先生父子看座。”
花锦苑忙躬身道:“是,主人。”而后取出三张圈椅,给钟家父子摆在主人身后的位置。
花掌柜知道主人看重汲水居士,这灵茶自然也奉了三盏。
“谢盟主。”钟君修在敖俊身后躬身行礼,两个儿子自然也随了礼。
敖俊没回头,只摆了摆手道:“放心,有夫人在,你女儿保得住。”
对于娘子的信任,敖俊是刻在骨子里的。
“嗯……”钟氏父子忍着泪。
赵立怀见对面的众人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甩袖子就要走,可沈姨娘拉住侯爷的胳膊,轻声道:“侯爷,咱们得看着他们,不能走。”
赵侯爷这才想起来,那蛊是大皇子派人送来的,如今若被人治好,恐大皇子怪罪。
至于大皇子为何插手后宅女眷之事,这事儿还要从四年前说起。
四年前,钟家女及笄之礼遍请竞天名门,因着汲水居士之名,各家皆往。就连众皇子,也纷纷上门。
大皇子见钟灵秀容貌秀丽且是钟君修最宠爱的小女儿,便开口要选钟灵秀入府为侧妃。
大皇子年满二十五,早有正室,这侧妃之名说出来好听,实则不过妾室。汲水居士之女怎可为妾,钟君修严词拒绝且不给大皇子留情面,当即将人赶出钟府大门。
为防稷王惦记女儿,钟君修很快替女儿选定赵玟启为夫,不为儒霖侯府门第,只为赵玟启的心地良善。
可钟灵秀嫁入侯府当日,稷王娶儒霖侯庶长女入府为侧妃,接着这儒霖侯便成了大皇子的爪牙。
“来人,去给侯爷我搬椅子来!”赵立怀高声喊着,“一个个没眼力见。”
跟侯爷过来的管家,忙张罗小厮搬椅子过来,又喊丫鬟沏了茶。
待赵立怀坐稳手端香茗,嘴角止不住地咧开。
敖俊和钟家父子都没给他一个眼神,这赵侯爷自觉无趣,只等着。
敖俊一盏灵茶饮尽,罗轻尘闪身出了戒指。
“夫人。”敖俊起身面对娘子。
“放心。”罗轻尘则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有夫人在,为夫从不怀疑。”敖俊笑了笑。
罗轻尘不多言,转身入了内室,见赵玟启拉着钟灵秀的手倚靠在床边,她心中安慰。
这儒霖侯府还是有好人的。
侯夫人见敖夫人回来了,心中大喜,上前福身,“夫人。”
“侯夫人免礼。”罗轻尘扶起侯夫人。
赵玟启红着眼,往一旁闪身,给罗轻尘留下位置。
罗轻尘取出紫晶瓶,一枚灿金色的丹药送入了钟灵秀的口中。
赵玟启没有修为,不认得修炼资源,可侯夫人世家出身,她识得丹药的品级。
“圣级丹药!”侯夫人大惊。
罗轻尘没有回答,只微微颔首,“灵秀,熬过这一关,你就赢了。”
钟灵秀下意识的点头,却顷刻间腹痛难忍,“呃啊……”
痛苦的喊声响起,赵玟启心疼地握住娘子的手,“娘子,娘子……”
门外钟君修问声,骤然起身要进屋,花锦苑忙拦住。
敖俊放下茶盏道:“毒蛊入腹多年,不经苦痛无法排出,你且等等。”
此时的汲水居士哪还有书圣风姿,此刻的他一副耄耋老者的身姿,叫人于心不忍。
钟君修没敢进屋,只站在门外苦等。
罗轻尘一根金针射出,钟灵秀肚脐处露头的毒蛊,便被钉住。
那白色躯干若蚕一般的蛊,多年吞噬寄生者的精气,竟有成年男子拇指粗细。
罗轻尘拔下金针,被金针钉住的蛊因痛楚而快速地蠕动着。将金针和蛊丢在地上,而后一条丝帕覆盖其上,她抬脚踩上去,蛊虫“噗呲”被踩烂。
“好了,如今你便痊愈了。”罗轻尘走到钟灵秀跟前,她的笑叫钟灵秀充满希望。
赵玟启拉着钟灵秀的手,放在唇边一遍遍亲吻,还不住地道:“娘子,你好了,你都好了。”
侯夫人看到那蛊虫时,心中恶心,且恨意无限。自己嫡亲的儿媳被害,赵立怀这是要让亲子无后呀!
既然赵立怀只看重庶子庶女,那就别怪她无情无义了!
儒霖侯府没有嫡女,而是沈姨娘的女儿记名在侯夫人名下,这才有机会嫁入稷王府。多年来侯夫人只专心教导嫡子,从不对庶子庶女苛待,可这些人竟敢暗害她的孙儿。
“这是生肌丹,你服下。”罗轻尘又取出两枚丹药,“这是凝元丹。”
钟灵秀之前也服用过丹药,可像今日这般丹药入口即化,入腹即有效用的丹药,她还是头回见。
奇宝斋如今出售的丹药,多是欧阳澈带人炼制的,毕竟罗轻尘亲制的丹药,众人实在舍不得售卖。
赵玟启顿时瞪大双眼,他眼见着自家娘子服用丹药后,凹陷的颧骨竟开始丰盈,掌中干瘪的手也盈润起来。
“娘子……你……”他不知这丹药竟能如此神奇。
钟灵秀只觉得体内一股热流走遍全身,她感觉自己充满了力气。她抬起头,发现自己的身子有劲儿,便直接坐起。
自从有孕,她便再没起过身。
“下床走走,多走动对胎儿好。”罗轻尘让开,喊钟灵秀下床。
“胎儿?”钟灵秀立刻看向自己的肚子,“我的孩儿不是……”
昨夜后半,她感觉到腹痛难忍,大夫来了,稳婆也来过,胎儿流了,她难过得直接昏厥。
“你怀了双胎,昨夜流了一个,这个尚有一息。”因为怀了双胎,又有蛊虫作祟,钟灵秀才会这般迅速的失了生机。
“这个还在……”钟灵秀两手抚摸着肚子,她细细感受着腹中的孩儿,正逐渐活泼起来。“他……他动了!”
“娘子!”赵玟启震惊地也上手抚住钟灵秀的肚子,“他……他踢我了。”
侯夫人老泪纵横,“佛祖保佑,神仙保佑……”她朝着罗轻尘便跪倒叩首。
赵玟启见状也迈步过来跪倒,“谢谢夫人救我娘子,我赵玟启无以为报,今后愿为夫人效犬马之劳!”
“都起来吧,我无需你们回报,只愿你能为灵秀讨回公道。”罗轻尘此时收了笑意,面色严肃。
“夫人放心,害我儿媳和孙儿的人,我绝不轻饶!”侯夫人咬牙切齿地指天起誓。
“对,害我娘子的人,我要他们也都尝尽痛苦!”赵玟启此时再无文人雅士之姿,却带狠戾之气。
罗轻尘微微点头,“烦请侯夫人给灵秀取件衣裳,咱们该出去了。”
侯夫人忙转身去柜中取了件大红的织锦长裙,钟灵秀则配合地穿好衣裳。
“走吧,你爹在等你。”罗轻尘说罢转身打开房门。
钟灵秀忍着泪,换上笑意,款步走出房门。
敖俊见罗轻尘先出来,忙上前托住娘子的胳膊,“辛苦夫人了。”
“无碍。”罗轻尘摇摇头。
“爹!”钟灵秀再见父亲,好似又活一世。
“秀儿!”钟君修伸手搂住女儿,早撇了规矩礼数。
“爹,女儿以为要下辈子再孝敬您了……”钟灵秀紧紧搂着父亲,差一点儿,就差一点儿。
“妹妹。”钟家二子也上前搂住父亲和小妹。
“哥哥。”钟灵秀的泪止不住地流着。
敖俊与罗轻尘对视一眼,吩咐了花锦苑一声便离开了。
待钟家父女回过神,恩人已经走了。
“父亲,多亏了那位夫人救我。”钟灵秀红着眼,跟父亲说。
“那位是东神盟盟主夫人,如今为父投效了东神盟。”钟君修知道,若非自己被盟主看重,女儿今日便就殒命了。
“父亲,妹妹不能再呆在赵家了。”钟灵毓抹了一把眼泪,咬着牙道。
“对,走,跟为父回家。”钟君修拉着女儿的手就要往外走。
“不行!”赵侯爷刚从惊诧中回过神来,这被蛊虫摧残四年的儿媳能好不算惊奇,这干瘪的只剩骨架的女子,竟能恢复容貌,才叫侯爷震惊不矣。
“你敢拦我?”此时的汲水居士目露凶光。
“哼,钟灵秀乃是我儒霖侯府的媳妇儿,就算死也得死在我侯府!”赵立怀的话,叫钟君修怒不可遏。
“放屁!”钟君修高喝,一股白色幻灵力喷薄而出,直朝着赵立怀的面门而去。
“侯爷小心!”沈姨娘高声喊着侯爷小心,她自己却往后退去。
“侯爷。”侯府的护卫头领也不是吃素的,一把拉开了儒霖侯。
那白色幻灵力被闪躲,直接攻向了院墙,“轰隆隆”声响,院墙倒了一整面。
“你何时晋升的?”赵立怀最惊恐的还是汲水居士此时的修为。
“哼,我此刻要带女儿回家,你可还要阻拦?”果然武力晋升后,这说话的底气也足了。
“你、你、你别嚣张!稷王不会放过你的!”赵立怀指着钟君修高喊。
“稷王……若害我女儿有他的手笔,这笔账,我迟早也会跟他清算!”钟君修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