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晨气清新,一湖绿水美如画,莺莺鸟鸣融合潺潺瀑溪曲音婉转,宁秀庄重的雪仙小屋如少女出尘脱俗,往来的亲友们赶着朝晖落脚于此,春张罗着早饭,小屋里飘出诱人的饭香。
“仙仙!仙仙——”湖岸鸟群惊散,晨光刺破后山古堡的寒气,一股傲然雄风穿云裂石冲下山坡:“仙仙——”
“姑姑!姑姑!你快看谁来了——”牛排妹妹抢先一步进屋报告,仙一脸茫然匆匆应声,说是为她而来但不知是何方神圣,众亲也都兴致盎然出迎,却全被这不速之客震了个措手不及,大家不约而同惊呆伫立异口同声:“幻!”
“仙仙!”幻一身名贵礼服熠熠闪亮,他精神抖擞箭步跨到仙面前,热目充盈着狂喜,仿佛立刻就能把仙给吞下去。
“幻幻?你回来了?真的是你?”仙的神情由呆疑渐变惊喜,她被幻紧拥入怀,这昙花一现的美好触觉正极快消退,仙犹然记得数年前幻断然决然无情抛弃她的痛觉,然而在此一刻幻的紧致拥抱已然消弭了过去悲伤,仙所一直祈盼的至纯温柔一刻不是已经回归了么。
“仙仙!老婆——”幻的下颌抵揉仙芳嫩的肩背,他忘乎所以痴闭双眼,绽露出陶醉般的酣笑,却也渐显历经千辛万苦的男人悲凉。仙有点喘不过气了,她依然轻抱住幻,羞面耷在幻的肩上,无尽的思念与等待全化作这窒息的拥抱,幻揽腰扶肩,一个深情不加掩饰的沉吻终于落在了心爱之人的脸上——
“幻幻……人家都看着呢……”仙满眼羞粉。
幻抖抖衣襟笑仰起头来,他那不可一世的神态好像是在为重获芳心而自鸣得意。
有人钦羡,有人诧异,有人沉默,哗哗,雪仙小屋外响起了温和持久的掌声。
森林的早晨在这个时节显得尤为阴冷,每一片阔叶都附着了露珠与潮气,走进丛林间隙,就像脱出密封罐似的,眼前是一处洒满阳光的开阔地,青草垫上繁花似锦,想不到这林海之中也有此种圣地,两位身疲力竭的女孩子情不自禁栖止脚步——沐浴在温暖明媚的阳光下,小雪闭眼深呼吸,小怜痛快脱掉了潮冷的上衣,她那白里透红的肌肤颤露在橘光里,晒得暖洋洋的。
“姐姐真是的,硬把别人给甩掉了……”小怜噘嘴伸懒腰。
“不是说了叫你也别跟来吗,去和你的主人在一起——”小雪睁开困眼,却见妹妹赤着身,她赶紧捡起地上的衣服披在小怜身上:“干什么啊你,快穿上。”
“姐姐变得好无情,连我也不要了。”小怜闷闷不乐披着湿衣服,打了个寒战,忽然又调皮起来:“主人是不会离开我们的,他一定会远远的悄悄的跟在我们后面啦。”
“好啦,看你这傻样儿——”小雪忍不住偷笑,她几乎不记得对埃里克讲过些什么,总之他肯定不会再回来……小雪不清楚自己现在的感受,只知道这样的结果对大家都好。
“好冷……姐姐,你也脱了晒一晒吧,很舒服的。”
“哎呀,你这孩子——”小雪轻跺脚,难为情地为妹妹穿衣服,在这种地方怎能不小心点呢,小雪细心替小怜系着纽扣,却忽见妹妹天真灿烂的笑脸骤然转冷,一双惊目异常紧张,这令小雪立刻觉察到自己身后有人,难道是埃里克?怀着一丝错乱的直觉,小雪兴冲冲转过身去,慈目柔容对着阳光照射的丛林顿时凝凉下来,出现在她眼前的竟是峰少!
“小雪,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美。”峰少从林荫移步到明处,他神情困惑揉着鼻子:“我琢磨了一夜,始终觉得不可能,像在做梦,直到现在看着你,才真的愿意相信你活着。”
“姐姐……”小怜不寒而栗,她裹紧衣衫暗自发抖,似乎温暖的晨光也难抵峰少的邪寒之气,要知道峰少每每出现都意味着一场噩梦降临,小怜自知卑微不足惜,可姐姐却始终难消心头之恨,屡屡受辱更加深了小雪的激愤之情,她虚弱不堪的身躯终究再度选择了抗拒,秀剑出鞘,小雪猛然把妹妹推向后去,自己引剑杀向峰少——
“小雪?”峰少慌迎出刀,小雪身子一软险些栽倒,那峰少之刀反射阳光简直刺灼双眼,小雪逐渐辨清方向,趁着小怜也拔剑追上来,姐妹双剑合击,硬碰死拼,剑刀火星四溅——
“小雪!你听我解释!你不要这样,你这么美,我不会害你,当初是,现在也是,这完全是个误会!”
峰少继续强词夺理,企图瓦解小雪的意志,寻得转机,将重获新生的少女芳心一并占取,可他显然打错算盘,小雪分明将身心赌在那剑上,然而毕竟力量悬殊,胜负早已见分晓,峰少即使有意闪躲却也能身处优势步步为赢,姐妹二人根本难以招架,小雪更是浑身浸透虚汗,她真是病得不轻啊。
“你难道没发现吗,小雪,别人都不敢进这森林,害怕身首异处,而你却安然无恙,你不好奇这是为什么吗?因为我啊,小雪!我杀掉了不听管束的人,那些原本听命于绣的蠢材,呵呵,专门为你营造出了清净安全的世界呢!小雪,你不知道吧,我注视了你整整一夜啊……唉,可惜你竟然会跟那个男人在一起,难道你喜欢上他了,你真的不清楚他是谁吗?”
峰少话到此处,忽觉小雪剑气强涨,小雪猛然举剑全力挥砍而至,峰少随即增力推挡,却见小雪突然双目无光昏厥而倒,刀剑无眼,利刃蛮劲杀向小雪,危急之时小怜驱身抵挡,犀利刀锋划开少女柔臂瞬即血溅三尺:“咿啊——”
峰少惊急收刀卸力,余威化解剑气反向防御护住姐妹俩,免得再伤了她们,峰少虽万般不舍却只得仓促隐匿慌离,阴暗交错的森林深处疾风萧萧蓝光闪闪,那是埃里克追踪而来的影子。
雪仙小屋里里外外忙乱不堪,在埃里克带回两个受伤女孩之后,一场刻不容缓的救助行动便紧张展开了,仙的卧室里除了仙,还有幻——某位正牌医师在场,女孩的生命安全虽并不堪忧,可这对姐妹看起来实在很凄惨,此外还有焦急等候在外的埃里克,他的神情竟也那般悲惨。
埃里克坐立不安,心慌意乱如万马奔腾,脑里闪现的全是小雪,而仙的卧室仿佛变成了手术室,冗长繁杂的不知在做什么,里面隐约传出阵阵嘈杂的对话和响动。至少应该再见她一面吧,在她清醒的时候,确认她已脱离危险,然后再离开她……埃里克心情沉重,他从客厅踱步到了仙的卧室外,忍不住敲响了门,还没等回应,他就被身后那些凑热闹的好奇亲戚姐妹们推撞挤进了屋。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埃里克首先看到躺在床上的小雪,她醒着,她惊错的目光与埃里克的焦忧眼神短暂碰撞,满满的牵挂自然已不必解释太多,埃里克心神落定,他转而望见床边落寞的小怜,少女伤臂裹缠着纱布,对于主人的“破门而入”,小怜貌似欣然却也不免神情惊愁。
“小怜,你没事吧。”埃里克关切询问,小怜只是亲昵摇头,房间里除了医生、病人,原本还有樱和春,也就是说小屋的主人和相关人员均在场。
“那么,小雪她也没事了么……”埃里克面朝仙和幻,他不敢直面小雪,或许是被小雪拒绝过后难以消掩的沮丧,或许是怀着一份不被接受的责任感,他只想听到医师们的安抚之言,而后再自觉离开。
听到埃里克执着的问讯,静躺着的小雪不禁转过头悲视床角,浮肿的手捏紧了被子,她就像在面壁思过。面对埃里克,对着所有亲友,仙言语含糊,默认小雪已经没事了,可是复杂的情绪、糟糕的气氛却再也掩饰不住真相——
“是这样的,只不过……”本着毫无疑义的诊断结果,幻打量着埃里克那略显幼稚的神情,字斟句酌笑道:“她怀孕了。”
幻竟果真直言不讳,一语道破个中玄机,恰似一道青天霹雳落入小屋,直击仙的惊愁,樱和春惊得猝不及防,众亲惊骇。小雪晕头急转,她面貌惨白,苍唇微颤,双目瞠红呆视意中人,而那埃里克却已顿然全无气力倚倒在冷墙,他面目全然失色已与小雪的惊视无任何交集,萦绕在埃里克心头的万千错觉竟在瞬息化作了泡影。
——噌!凝滞的空气划响了剑器磨砺之声,小怜愤然拔剑而起,她在没有任何阻拦的情况下夺门而出,卧室又立刻恢复了骇人的宁静,也许是一切来的太突然,众亲如潮水默默退却,对于小怜为何出走、去向何方更是无人问津,唯有小雪的悲苦泪目始终揣度着埃里克的反应,直到那陌生而又熟悉的男人身影渐离墙壁、漠然恍惚退出门去,她的泪水便像开了闸一般宣泄而出。
雷氏每日议会分时分段,分秒不差,幻顾不得留在小屋吃饭,赶在午时之前返回了城堡。此次重归雷氏,受到雷如此器重,是幻意想不到的,加之自己学业有成,旁人均对他刮目相看,幻真是春风得意,趾高气昂走进中央大厅,闻到的是新鲜气息,感受到的是无上荣耀,他甚至不必再把天使他们放在眼里了。
“雷大人——”幻深鞠一躬,翘首笑望纱帐,在雷氏家族或者说在雷氏城堡里,如未犯错,雷并不强求别人向他下跪,除非自愿。
“你来了。”雷沉缓喝茶,等候着幻带来的最新消息。
“雷大人,属下在雪仙小屋待了一个晌午,并未发现有藏匿家谱之迹象,虽然属下也曾透露,粘粘官印已被我方掌控,可是她们依然无动于衷。”报完大事,觉察到雷有些失望,幻接着陈述:“不过,雪仙小屋新来了一名陌生男子,颇令属下生疑,此人号称白虎,名叫埃里克,他……”
“好了,其他的便罢了。”雷放下茶碗,轻拍茶桌上的一块花布包裹,其中隐透红光:“幻,你做的很好,尤其是拿到这个粘粘的印章。”
“谢大人谬赞——”幻俯首行礼,激奋不已。
“唏,真是奇了怪了,有人一去就手到擒来,每天和可可在一起的我怎么就没见过什么印章?”雪紫纳闷。
“阿紫,人各有其道,你就不要过于自责了啊。”幻转身发笑。
雷略有所思:“幻,你有没有伤到她?”
幻连忙回身低头:“请大人放心,属下连那姑娘的一根毛发也没碰过,属下谨记大人叮嘱,只取其物,不伤其身,属下亦深知大人对前亲旧戚的仁慈宽容之心,因此更格外小心,只是那东西被左塞右藏的,有那么一股子怪味,还请大人见谅。”
“嗯。”雷放心喝了口茶,将花布包推向一旁:“这印章对我雷氏本无价值,就以此威逼索取粘粘家谱也未尝不可……紫丫头,你去,带些好吃的好喝的,安慰一下可可吧。”
透过朦胧的黑纱帐,刹那的双眼禁不住死盯那微闪红光的花布包:既想当强盗,又想做圣人,雷可真有意思,大动干戈的要什么家谱,经我刹那之手的家族谱抄本不知有过多少,还不都是垃圾一堆、满眼乱伦的亲戚关系,呵呵,雷,你懂什么呢,那印章才是真正价值连城的宝贝啊。
“我?”雪紫闷笑,“为什么让我安慰,不去!”
“紫雷,听话,这又没什么,叫你去你就去吧。”天使谨言慎行。
“哦……”雪紫不情愿点了点头。
湖面碧波轻荡,一颗一颗小石子连续不断落入水中,咚,咚,击起破裂的水花,水纹缓长扩散开尽,水面又重归平稳、坦荡如砥,就像埃里克的心声石沉心海,他呆坐在湖边,脉脉望着水面光泽的变幻,湖面倒影中浮出樱的粉红身影,柔步伴着清香落停,樱轻抚埃里克的背:“小埃弟弟——”
这一声“小埃弟弟”,除了若,恐怕只有樱会这么称呼了,此刻听来倍感亲切,令埃里克冷淡干涸的心底升起半腔暖流。
“樱姐姐——”埃里克怀着敬意转目抬首,困痛的大脑顿时像被撕拽一般痛烈难忍,他只得忍痛低落回头,继续目视湖面粼光,手里的石子却不再向前掷了。
“小埃弟弟,你不该抛下小雪,自己一个人出来,你不知道她有多可怜……”樱直起身,亲和的表情却也隐含善感的淡愁浅伤。
埃里克的手慢移缓动,石子没有扔出,而是轻放在了水里,清冷湖水沾湿双手,他目光呆直,颤抖的手摸起脚下的石子,一颗接一颗,便如此轻拿轻放。
“她是无辜的……小埃弟弟,刚才你没有看到她的眼神吗,小雪她在乎的只有你……”
樱简短的话语惊醒梦中人,埃里克深长呼吸,他冰凉的四肢渐渐感知到了温度。
“小埃弟弟,你会接受小雪的,对不对。”顺着樱温柔的声语,埃里克仰起头,支离破碎的脑海里逐渐拼接出小雪的容颜——那个躺在病榻上深情凝视他的女孩,一时间,任凭揪心之痛刺激折磨,却再也无法抹去那烙印一般的清晰模样。
“可怜了小雪的妹妹,好像知情似的,一声不响就跑出去了,她自己还有伤呢……”樱声情焦虑。
“啊?怎么,小怜还没回来?”埃里克困顿的眼神忽变惊急,他摇身站起,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栽进湖里,或许是昨夜偶感风寒,或许受惊于小雪、担忧于小怜,他竟身心俱疲、力不从心了,一股莫名恐惧感更是浮上心间。
“小埃弟弟!”
“我去找她!”
樱搀扶住埃里克,眼见这位昨日还意气风发的侠客转瞬之间就被情感击垮,樱不由得忧心叹息。谁也没注意小怜去了哪里,埃里克只怪自己太大意,如今自责也无济于事,胀痛的眼球压迫着神经,埃里克昏闷跨出几步便又停住:湖边相向走来了他的若姐姐。
若缓停伸手拍了拍埃里克颤巍巍的肩膀,余光在这男人茫然的脸上滞留了数秒钟,而后放手前行,听到埃里克迅步离去,若的无言表情略显沉重:小埃,你好自为之吧……
浮光掠影,落叶狂舞,密林里撒落一层红绿黄相间的厚软铺垫,急促的脚步弹起陷落,埃里克粗狂喘气,本是拥有强健体魄的男人却在这乱风吹拂中瑟瑟发抖,他自己虽有所觉察但也分不清是体虚还是心病,应接不暇的缕缕阳光透过浓密枝叶激射在他英俊却苍白的脸上,汗光点缀着风邪倦容。
唰啦——距离埃里克身后百步之外荡漾起异动的荧光,缕缕清丽的浅绿之色呈半透明状飘浮林间,借助阳光掩映,少女小紫在其中静悄悄忽隐忽现,神不知鬼不觉跟踪上了埃里克:“嘻嘻,樱姐姐顾虑太多了,那么我就来探察一下吧。”
“小怜,你去了哪儿,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一声,你到底在哪里,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小怜——”埃里克慌声寻望,一双精明之眼已然失去锐利的光辉,在这片看似胜景的森林里,不知埋葬过多少神秘的尸体,无处不在的危机令埃里克陡然心惊。
“哼哼……”林中不知不觉间响起一阵鬼哭狼嚎般的笑声,环绕着行进中的埃里克,在树与树之间穿梭,纠缠不放。
小紫惊忙躲停在树后,她皱眉嘟嘴,这难听的笑声让她心里发麻,竖起耳朵仔细一听,顿时惊得瞪眼捂口:这声音,不就是……
埃里克不理不睬,继续埋头前行,那阴阳怪气的笑声却忽前忽后、忽左忽右,放荡不羁的戏弄将这男人的承受力挑拨到了极限。
“出来!”埃里克猛然停步,仰起首来环视一周,怒目呵斥:“少装神弄鬼,滚出来!”
“哼呵呵——”笑声渐舒渐缓,稍有远离,却不见停,埃里克单手握剑,前跨一步,目光里充满恼怒的杀气:“峰少!你给我滚出来!”
残叶飘零,乱不随心,迷风萧瑟,匆猝无影,足下浮土千尺厚,身前虚境万里幽,一团黑光随着阴笑息止现出了峰少身形:“哼哼,埃里克,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又见到了你这张令人反胃的面孔。”埃里克转身斜视,峰少与他约有数十步距离。
小紫在暗处孤自观望:坏蛋,自己找上门来,看我帅帅的埃哥哥怎么收拾你。
“噢噢……兄弟,何必呢,为了一个女人就跟我动手,真不够义气。”峰少哼笑嗤语,那红光满面的表情着实怪恶不堪。
“义气?你配吗!”埃里克声气浑厚,一个“配”字唾液喷溅,轰响震耳。
兄弟?小紫眯眼翘鼻,感觉话中有话。
“噢呵呵,没错,我是个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烂人渣……”峰少眼神落低又抬起,眼中寒光闪动:“可是你呢,埃里克,你充其量不也是别人身边的一条狗,哼哼……在外人眼里都被叫做罪恶组织,你洗不清也脱不掉。”
哦唔——小紫惊呆的目光继续偷窥。
“我和你不一样!你只会玩弄女孩子,一个无耻下流之徒,没有资格指教别人!”埃里克有意不提峰少叛逆之举,以免打草惊蛇。
“玩弄?哼呵,那么你说女人应该用作什么?”峰少嗤之以鼻。
“女孩的温柔与秀美是这世上最为珍贵的财富,她是上帝创造出的人类的一半,却在尘世间抵消着男人世界所犯下的一切无知的罪孽,那是善良、贤淑、宽容和不求回报的感动……你是不会明白的。”埃里克眼前情不自禁浮现出了小雪的神形,心里百感交集。
哇哦……说的好!小紫暗暗鼓掌。
没时间跟峰少在这里闲扯,去找小怜要紧,回来再与他做个了结——埃里克刚想转离,忽然脑袋一醒,差点错过了重要线索,他急声问道:“对了!峰少,你有没有看到小怜!”
“噢?”峰少正要对埃里克的“女人观”大加赞赏,他屈指抠了抠脸,迟疑起来:“小怜?小怜……”
“我记得你应该认识她,她大概是进了这树林,或许你手下的人会见过她……喂,你到底有没有看到小怜!”埃里克稍一紧张,胸腔憋闷不已,明显感觉得出心口胀痛。
“噢,埃里克,你看起来气色不大好啊,什么小怜?她是你什么人?”
“她……她是我的宠物……”
看埃里克那万分紧张却又深显尴尬的表情,小紫心里发出叹息。
“噢……宠、宠物……噢呵呵……”峰少的阴笑黏滑翻弹,像醉酒者的呕泄之物腥臭可鉴:“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比我更厚道的人,唉,佩服,佩服。”
与峰少这种人还有什么好纠缠的,稍后杀他绝不手软!埃里克抬起困沉的腿脚,改道而行,此刻却听到峰少漠然在他背后描述起来:“是不是上身粉白,下裙橙黄,腰上挂着轻飘飘的淡红丝带,手腕套着花花绿绿的绳结镯子,走起路来一跳一甩的……”
“呃……”埃里克渐转回身,目惊呆疑:“是……没错……是小怜!”
“哼呵呵——”峰少不紧不慢,接着形容:“粉白下面是深红,橙黄里面是紫红,纤秀的臂,修长的腿,棱角分明的腰椎,嫩嫩的滑滑的,新鲜有弹性,这成熟的地方想不到还是蛮多的……”
一股虚气吞吐而出,埃里克踉跄连退几步,手捂窒闷的胸口,赤目凝滞瞠满血丝,顿然疯吼一声,气颤唇抖:“她现在人在哪里!”
峰少竟是气定神闲,反问道:“兄弟果真都不清楚我的手段了么?哼呵呵,你记得雪仙小屋附近有条瀑布吧,瀑布上面是山崖,那里平坦空旷、景色迷人,唉,你的宠物将华美一刻赠予我之后,她粉嫩的美体就躺在那里,喔噢,又奉献给了雄鹰和兽虫们一顿美餐,这会儿大概已经面目全非了吧……”
小紫昏靠在树旁,紧捂着嘴,泪流不止,眼前气氛已然紧张得令她窒息。
“唔——唔……”埃里克气血升涌,心脑撕胀,他瞠目呆视,峰少的嘴脸看不清了,靡乱的风声听不见了,凄寒的温度感觉不到了,蓝光斩鞘,血剑在手,惶惶然倾出全身,轰雷一般乱剑狂砍:“呜呀——”
峰少急刀迎顶,重撞重离,半个回合竟也心狂神逸:“哼哈哈!对!对!埃里克!就这样!”
“——呜啊!”吼声震天,剑火灿燃,万里长空不泄仇,掘进地下十万万!!
主人,快来啊,来追我——
哈哈,主人,饶了小怜吧——
其实你不要管我才好——
小怜已经很幸福了……可是姐姐她真的好可怜,拜托你,照顾她——
主人,快点回来哦,呵呵——
“呜哇……”沸腾的泪水滑出眼脸,滴落在剑,闪烁在林间。
“哼哼,往哪儿看呢,埃里克!再用点力啊!噢,不介意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其实是我让你的宠物第一次真真正正做了宠物,噢哈哈!”
鬼笑缠引着昏沉的剑,林间蓝白撕拼之光逐渐只剩下了埃里克独剑乱斩的身影,峰少移形闪影停站一旁,背对着埃里克无休止的呼喊和拼杀,他轻叹松气,阴冷笑脸却显得有些无趣。
小紫蹲躲树丛,泪眼凝望,心中不免产生不安之感。
轰!轰!心脏像颗定时炸弹顶撞胸腔,这剧疼如催命般令埃里克命悬一线,剑迹由急变缓,孤冷之剑终停,颤手沉捂心口,埃里克粗放喘息,悲苦脸面粘融虚汗与伤泪,僵目斜视向下,绵柔无力的战剑染满淤泥枯叶。
峰少转隐移身至埃里克身前,约有十步之遥,估计埃里克此时清醒却不见其有反应,若不是昨夜利用尸毒令埃里克中招,他哪里还能有机会占得半点便宜,峰少总算放松神经却又惊又疑:埃里克已至油尽灯枯之时,他快不行了。
“呵呵,值得心动的一刻,但愿还没有错过——”
峰少身旁隐隐绰绰寒光闪映,随着话音落定现出另一人形,雷氏城堡“天刹紫幻”之一的噬魂歌者——刹那!
“刹雷!”峰少惊慌侧身后退,刹那这样毫无拘束站在他身边,竟令他不寒而栗:“你来做什么!”
“呵呵,放心,我是不会乘人之危的——”刹那没有理睬峰少,目光却是追向那半个雕塑似的埃里克。
埃里克颤喘呼气抬眼,迟钝之身拼力挥舞手中剑提拽至身前:峰少加刹雷,这局势的分析结果再简明不过了,自己根本没有胜算可言,更何况如今他已根本握不动这把蓝光之剑……
“糟糕,为什么刹那也来了,这一下埃哥哥岂不是……”小紫紧张观望,默默为埃里克祈祷。
“其实我刚刚去过雪仙小屋,因为听到有人怀孕的消息哦。”刹那笑望埃里克,竟有点意犹未尽的恶趣味:“呵呵,我猜,你一定会有兴趣知道,小雪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埃里克闻声惊搐,一股胀气悬憋在胸,呼吸短促,目光呆惊。
“什、什么?她怀孕了?”峰少惊呼。
“嗨,你真不知道?”刹那露出诡异的笑容。
“唔,真是……太让我惊讶了……”峰少眼神打转,惶惶低头。
埃里克目光猛然凝聚,盯住峰少,又盯住刹那,震颤虚弱的手压不住疼痛震荡的胸口,呼吸急短,他已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呵呵,你惊讶什么?”刹那望着峰少,一种因果坦然的眼神,竟让峰少心知肚明地哆嗦起来——
“我、我真的没有想到……真是个意外……小雪、小雪她……她……”峰少喜极而怯,歪斜着脸,将一副满载罪孽的酣畅淋漓的面目呈现给了埃里克。
轰——轰——轰轰轰!心泵一瞬开足马力,埃里克赤目爆裂,气衰力竭,捂心之手坠滑而落,冷剑支撑住了崩溃之际的整个身体。
噗——半腔黑血喷口而出,遍洒落叶,埃里克僵躯缓跪,生死之剑弱闪蓝光孤挺鼎撑,鲜红的帐幕在脑海飘降,小雪之形影渐淡模糊,直至一段清纯笑意永久回响,那是星空下留落二人的惟一印记……
峰少虚寒伫立,手中刀惊颤而抖,面对埃里克濒死之状,他竟依旧怕得有点怀疑自己,止不住从心底里发出阵阵恶寒,惊喘不停的样子却不免令刹那耻笑:
“我说,你怎么就不开窍呢?你以为就凭你真的可以对付他么……还不快动手!”
被刹那提醒得正当时,峰少吞咽着惊虚的口水,凝滞的目光渐落向那身孱躯弱的埃里克,怒目凶光骤然冷聚:“——嘿啊!!”
——手起刀落,白刃撕划,血溅声声割心剐骨,一秒之间就将那男人劈个开花落地!
“——呜!”树丛里突响少女惊哭之声,峰少、刹那惊见急视,竟是那粘粘的小紫一直躲在暗中偷窥,小丫头哭颤起身惊惶退步,立即化作一片荧绿逃之夭夭。
浑身污血的峰少两只惊目不知所措,恍惚间只听得清刹那疯狗般的嚎叫:“还不去追!放走一个NNF,有你好日子过!”
“唔噢……”峰少神志不清粗喘起来,虽受不了刹那的颐指气使,但似乎别无选择——他端抬起刀,冲跨而出,一团黑光跌撞追进了树林。
刹那轻笑渐止,转身面对地上的冷尸,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白绢:“唉,得自己动手了——”
将尸身揣掏了半天,却并未发现一件随身物品,刹那闷闷不乐站起身,擦掉手上的污迹,愤愤丢落血绢:“去,穷小子——”
追风赶落叶,树摇心惶惶,哧啦啦,绿荧极力逃窜,黑魔狂悍奔追,一弱一强,迅速逼近——
“嘿啊啊——”黑沙暴旋起,强压而下,小紫惊褪绿翼,扑倒滚地:“——呜呜!!”
唰嚓——狂刀落至的一瞬间,暗静之中却突生明动,视界之内炸耀炽爆紫火,峰少反遭强击,痛吼一声,人刀顿时被弹出数丈之远:“——嗦哇啊!”
那横生枝节惊烈闪现的幻紫野火竟然掩缠住小紫之躯如疾流一般朝密林之外飞走了!
“呼,呼……”峰少痛捂被震断的手臂,腥红恶目惊惧不已。刹那悄然隐现在绿树枝头,打量着峰少败落的惨状:“哼,这就怪不得谁了。”
春霞湖风暖水静,森林里淡光紫风吹滑而出倾泻至湖边,现出一紫一绿两个人影——
“紫妹!”
“樱……不,凤哥哥,呜——”
“紫妹,刚才看到的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
“嗯……呜呜——”
泣不成声的小紫扑进凤的怀里放声痛哭,此后两小时,小紫和樱怀着沉痛心情回到雪仙小屋,她们看望了昏睡中的小雪,直到屋外响起连天怒骂,亲友们都被招引出门,那恶贯满盈的峰少竟恬不知耻前来要人了——
“出来!是你自己出来,还是让我钻进你的被窝里!喔哈哈——”峰少右臂残折,改用左手拿刀,嚣张气焰有增无减,他在小屋前的人群中看到了手挽着手的樱和小紫,峰少按捺住神慌,暗自惊笑,这一回他可没心情玩了,事关生死存亡,干脆将她们通通杀掉!
峰少怒挥血刀,身后大风骤起,湖面光怪陆离,对岸森林里色彩缤纷,数颗流星飘溢而出跃过湖面,光华绚烂降临岸边,星光环围峰少分散成神秘黑衣使团,足足百人有余,庞大阵势吓坏了小屋的姐妹们,RUo卷土重来,他们若是听命于峰少大开杀戒,恐怕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屋前动武非死即伤,湖畔必定血流成河,怕是无人能全身而退。
然而峰少却是身呆目惊,这些黑衣人并非是他手下,他们当中出现一个身着蓝黑晚礼服的男子,他步履轻健,身姿挺拔,举止高贵洒脱,容貌俊美,简直令观者动容,竟会让人不禁立刻与另外一人联想在一起——那便是凤!
神秘男子面含内敛而深不可测的笑容,他从峰少略发抖瑟的身躯旁漠然走过,停步在雪仙小屋前,轻招一个手势,黑衣使团尽听其号令,两名黑衣人抬着一只血淋淋的麻袋走上前来,嗵的,将袋子扔在了小屋亲友们的面前——
“这是白虎埃里克的尸首,也许返还给你们会比较合适吧。”男子说罢,示意黑衣人全体后撤以表明立场,他温和的言谈竟有点女人味。
想不到埃里克一去不复返,如今变成这般模样,姐妹们见状惊恐之余不免惋惜而悲,小屋里传出惊响,像是小雪翻滚落床的声音。
峰少终于沉不住气,举刀叱问:“迹!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神秘男子侧身垂首:“哼……我今次是来清理门户,在此之前已将你的一众党羽按叛乱罪全部处决。”
“……啊?”峰少眼慌心跳,颤退了几步,转目环视:“迹!你……你要杀我?”
“你这样问是多余的——”
神秘男子眼疾手快,忽将身旁黑衣人的剑抽出,在峰少迅刀抵挡之时,这快剑已砰然撞击发力,将峰少击退数步,决然不给他一丝喘息机会——
迹,这个神秘莫测的RUo新统领,在刀光剑影中闪耀超凡实力,于点滴之间展露不俗气质,更离奇的是,就连举手投足都与凤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转面移步时,其身还散发出妙不可言的淡幽体香。
峰少莫名苦恼,未尝尽欢愉却陷入一场殊死搏斗,他与迹二人跳腾飞起在湖面上空斗得天昏地暗,追随迹的那些黑衣人时而进入作战圈内对峰少放出冷箭,论此番情形,常人为求自保首选金蝉脱壳逃出生天,可这峰少向来自诩成癖,如今已犯了恋战之大忌,即使形势不利且负伤在身,他却借着垂死挣扎之势非要疯狂一把,白刃旋斩,数名黑衣人被砍落湖中,一时间浪起血涌,惊悚骇人。
忽哗!迹弹起一剑穿刺过去,峰少猛刀一斩,剑断光闪,断剑锋芒擦划而过,在迹的俊脸之上留下了一道浅红血痕,峰少气喘目惊、得意忘形,听得四周纷纷追喊“迹大人!”,背后随即戳来两剑,峰少急刀侧挡,此时才想起迹仍在面前——
“糟了!!”峰少慌转回身,迹已把握瞬时机会,另取一剑迅劈疾斩,中个正着!
“呜呜哇——”峰少由半空断身而坠,湖面翻起骇浪,一只血喷大口钻出水面,忽地,便将那残躯吞入进去,哗啦啦,沉落湖底。
血雾迷漫,经久不散,小屋众亲惊得哑口无言,一阵轻碎的脚步打破了死寂,是小雪推门而出,她跌跌撞撞来到湖边草地,悲怆而又痴情地蹲在那血袋旁,她掀开袋口露出头颅,轻揉搓抚令其合眼,在这之后,小雪便心如死灰守着那尸身,呆望湖水落日,她已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迹大人……”
“我们回去吧——”
迹发出撤退指令,他轻取纸巾优雅擦拭着脸上的血痕,深眸柔静似水,他一直注视着小屋方向,虽不易被觉察却依然难以掩饰,众多女孩之中唯独樱受他亲睐——持久的凝视,动人的微笑,像凤的深沉那般抚察樱的温柔,那竟是醉如情意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