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点点头:“虽然这只是一个开始,但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开始。那么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想我是不是可以说一声告辞?”
女子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知道少年重复了第三遍后,她才陡然惊醒一样,用碧蓝海水般的眸子看过来:“你都已经说了,这是一个开始,那么尊敬的小先生,难道你不打算向我介绍一下,真正的华夏是什么样子吗?”
真正的华夏?
杨一有些恍然,这个问题可以说每一个稍微具备一些好奇心的外国人,或许都会对一个华夏人问出来,但具体要怎么样去回答,却又是复杂而庞大的命题了。五千年前的初始萌芽,四千年前的智慧火光,三千年前的昌盛文明,两千年前的世界中心,一千年前的逐渐衰落,到了近代的那些伤痛历史……这些东西只要对照史册,就能很轻松的自己去查找,更值得现在的华夏人去关注的,还是当下和未来吧?当下自然是有人知道也有人误解的,很多人都在大雾中前行,对于未来的概念或许并不模糊,但能够准确说出未来的,又有几个呢?1999年的7月,宝岛上某个恶心政客会抛出两国论,但到了9月,在亚太经合组织领导人会议上,华夏和花旗国的关系将会回到正常轨道,10月是建国五十周年的大阅兵,足以让西方世界为之震动,11月会签署加入wto的初步协议。然后是2000年,北边那个和华夏一样的国家。将会迎来他们历史上最强硬也是最具个人魅力的领导人之一,华夏会派出民事警察。首次执行联合国维和任务,还有和阳一文化日后的某些业务息息相关的华夏移动将会成立。第一台动车车头在中部某省竣工……
太多太多的内容,哪怕杨一并非刻意去牢记,却依然知道这么多眼下还不为人知的秘密。
面对一个人的先知,杨一像是被丢进了一个虚无的空间,孤独的莫可名状。
“嗯哼?我以为,刚刚那位口若悬河的年轻作家,会很轻松地回答我这个问题,但是现在看起来,我似乎让你为难了?”女子眨眨眼睛。第一次绽出很轻微的俏皮笑容:“那么,不如你来说说,你对于远藏上一些僧侣的呼声,是怎么可能看待的?要知道,我对华夏最初的印象,就是从他们分发的宣传册上得来的,独裁,民主精神的缺失,政治对个人信仰的……”
在稍微犹豫了一下后。女人还是耸耸肩膀:“对个人信仰的迫害。总而言之,似乎问题很严重的样子,所以才会给我一种那个国家依旧还处于愚昧和落后中的印象。但是现在和你接触过以后,我发现似乎有些偏差?至少在一个真正的愚昧之地。是不可能诞生《坚石》这种伟大的文学作品的。”
听完女子的描述,杨一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消息渠道,那些被称之为“藏*独”的别有用心者。丧家之犬。
既然知道了缘由,那么接下来的扫盲过程就好办了许多。略微考虑了一下后,少年看向女子:“如果我告诉你。那些人只是打着信仰的幌子,背地里却从事着某种肮脏的政治活动,你会相信吗?”
女人有些怀疑地摇摇头:“抱歉,我无法想象把信仰用作其他卑劣用途的行为,而且我想说的是,事实上,我听过他们的说法,虽然不至于让我改变对上帝的信仰转投其他神明的怀抱,但那依然是非常不错的教义,难道你不觉得吗?”
杨一笑了:“你知道伊斯蓝吗?”
女子点头,但很明显,她的脸上有一种排斥感。
“这也是很不错的教义,这种宗教的神明,大体上除了让人信仰他,也是教导人为善,但现在的实际情况是……算了,我就不说了,我想你应该知道一些的。”少年给了对方很巧妙的一击,让女子一开始对于宗教的论述,彻底变成了无法自圆其说的东西,尽管她还有些不太甘心自己的失败:“这不一样,基督和伊斯蓝本身就不是一个性质的东西。”
杨一摆摆手:“我不想妄谈任何信仰,但是我尊重任何人的信仰,只要他们的信仰不去干涉妨害其他的人。而且事实上,让某种宗教形成其他人对其感观的,永远是这些信仰者自身,做出选择的永远是人。”
张了张口后,女人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总是可以让人无话可说。好吧,那么我们不谈信仰了好吗,说说你,你是怎么在其他少年还满脑子摇滚乐,前卫运动,追逐时尚的时候,想到要去写一部描写你们国家过去女人的小说?这实在是一个让人很好奇的问题。还有,听说那部小说的英译本,是你独立完成的?虽然事实已经证明了你的英文很不错,不,应该是非常棒,但你是怎么样做到这一点的?”
“你和不同的不列颠人,在网络上交流超过1000个小时候,你也能像我一样。至于剩下的,就是那微不足道的一丁点儿天赋。”杨一笑了,回想起自己前世在网络上和老外语音聊天的日子,从最开始的鸡同鸭讲,到后来慢慢能够交流,再到最后随心所欲的对话,其中所经历的尴尬和搞笑不足为外人道,但却是他一生,不,两辈子的财富:“至于推动我拿起纸笔的动力,我想应该是对历史的尊重吧,其实在亚洲的很多国家,国家和民族的苦难史,也就是女性的苦难史,当然只是某种层面上,不想遗忘,就只有追寻并且牢记。”
“独特的视角。”女子随口评价道,但是给予的评价却很不低:“那么,你平时很喜欢文学对吗?只是你们国家和民族自己的文学,还是连带其他文学也一样研究?”
“因为自己民族的文学而骄傲。但也绝不会忽视了其他文明的文学,历史和文明始终是通过文字记录的。想要了解不一样的东西,就要学习不一样的文字和文学。”少年这些话全都是发自内心。而且他也是这样做的,在前世,除了撰稿支撑生活之外,其他的时间,有很大一部分,都被他用在了广泛阅读上面。
“我猜你应该是这样,要不然,你不可能对国外文学上的一些故事信手拈来。”女子似乎是被挠到了痒处,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柔和轻快:“你在布克奖颁奖上的发言。似乎提到了加缪和佩索阿,很喜欢这两位作家吗?”
“事实上,相比于加缪的锋利视角,我更喜欢罗斯诗人布罗茨基,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外界会给他戴上诗人的名号,因为在我个人看来,他的散文好过诗歌,就像是《小于一》和《文明的孩子》,这是我最喜欢也最为推崇的经典。当然,我不是说他《祭阿赫玛托娃百年》以及《献给约翰.邓恩的大哀歌》就不好,但这是个个人口味问题,无法强求。就像我认为加缪的哲学随笔好过他自己的小说一样。任何人都不能忽视《西西弗的神话》这部短小作品的隽永之处。”
“我想,我一开始就应该和你专注于文学上的交流,而不是那些该死的政治。或者是你根本不感兴趣的信仰。”听了杨一的话以后,女子显然兴奋起来。一双碧蓝的眼睛,在初夏早风中灼灼生辉:“而且。天呐,我真想说这简直太棒了,一个异国少年,在文学上,居然和我有惊人相似的看法!不,不是相似,我们的意见简直就是一模一样,但可笑的是,那些古板传统的老头子们,居然会给布罗茨基一个诗人的称号,这简直荒谬……”
面对谈兴忽然高涨起来的女人,杨一有些瞠目结舌,而爱德华确凿也是同一个表情了,包括不远处牵着马的庄园佣工们,都朝两个大谈特谈的年轻男女看过来,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看样子,摩多瓦城堡的小公主,好像对那个来自东方国度的年轻作家很感兴趣噢?或许是因为那个少年的无畏和挺身而出?也可能由于两个人在对待着名文学家的看法上,但除了这两个原因之外,是否还有少年一开始对城堡公主的冲撞在里面呢?好吧,这是一个神秘而且深奥的问题,凡人就不要试图去寻找答案了。
似乎没注意到周围人的目光,女子兴致盎然地更进一步道:“看起来,现在比较适合在阳光下喝上一杯咖啡或者是红茶,然后好好交流一下我们对某些着作的看法,嗯,还有写出这些着作的作者们。嗯,除了布罗茨基和加缪,以及佩索阿之外,你还有什么感兴趣的写作者?弗洛姆怎么样?而且我认为切斯瓦夫.米沃什也不错,你觉得呢?”
上午茶?
杨一心头那个汗啊,难道不是应该是下午茶才对的吗?怎么又弄出来一个上午茶?看到旁边的爱德华眼神已经有些暧昧了,少年不得不在心里狠狠腹诽,难道这些老外都不分年级场合?自己好歹也是个少年人形象而已,虽然从生理角度来说,一个男人应该具备的功能他全都具备了,但道德呢?伦理呢?你们自诩为高尚的精神呢?为什么全都一副大为羡慕的样子?而不是站出来告诉那位小姐,你不能这么随便,他才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而已。
噢,看样子,其他人或许是以为暧昧,但是在这位年轻女子的眼中,杨一只是一个可以畅谈的小孩子知己。
约莫弄清楚了猎装女子的心态后,尽管还有无数道目光扫射过来,然后带着某种深意迅速挪开,但杨一的感觉却正常了许多,环视一圈后,他干脆落落大方地接受了对方的邀请,跟着一脸欣然的女子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