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看着一地的尸体和被赶在村口聚在一块的妇孺,河津县县令完全被吓傻了。平阳府承平已久,即使陕北和晋西北爆发大规模民乱,对平阳府也没有什么影响。而现在,吴敏马队对黄河帮帮众毫不留情的杀戮让河津县县令从一片歌舞升平中醒悟过来,现在的吴敏还是吕梁营中的,若是叛军杀过来,他这县令就等着被杀头吧。
县令找到吴敏,一脸无奈道:“吴千总,这事情闹得太大了,通判大人和按察使大人知道吗?”大明的文官群体对武将群体是绝对压制,但这是整体而言,对于个体来说就不是了,就比如河津县县令和吴敏,县令就完全不敢在吴敏面前炸刺,就瞧着现在吴敏一脸杀气腾腾的样子,县令就不敢惹事。
“应该知道了。县令,这些妇孺就交给你,那些解救出来的姑娘我就先带走了,她们多是些陕北的,我要把她们送回家!”
河津县县令很无奈,黄河帮死的人太多了,他一个县令担不了这个责,但他不敢拦吴敏,黄河帮是什么货色,他还不清楚。在他刚上任河津县县令时,手底下的的衙差、师爷们就“劝”他不要管黄河帮的事,县令对于属下们的“好意”自然听从,并收到了黄河帮送上的厚礼,就这样把黄河帮当作不存在。
在吴敏的马队、被解救的姑娘们、还有从黄河帮村子里收缴的财物离开后,县令气得跺了跺脚,“把尸体都埋了,这些妇孺就让他们回家吧!”然后立刻让人把发生在黄河帮的事火速报给平阳府知府和通判。
永宁府,在吴敏、谭良栋离开后,知府便得知了这一消息,然后立刻通报给布政使。布政使正全身心的等待新的巡抚上任,在得知这一事情后,立刻把事情推给了按察使,捕盗查案之事本身就是按察使的职责。
按察使曾经听平阳府的通判说起过黄河帮的事请,甚至他本人还接受过黄河帮的礼物。乍一听布政使说起,按察使还挺奇怪,在听到吕梁营要对黄河帮动手,按察使脸色大变:“这吕梁营私自行动,是要和朝廷撕破脸吗?”
布政使递给按察使一封文书,道:“你看看,这是谭良栋给的理由。”
吕梁营中,除吴敏、杜松,还有不少人是陕北人,谭良栋给出的理由很简单,去救自家妻女。
按察使沉默,布政使继续道:“这个谭良栋,他除了给我们文书,还把这一消息到处宣传,九卫的人都知道了。”
“各卫所的人怎么想?”
布政使没好气道:“还能怎么想,这消息能传的这么快,就是九卫的人给帮传的。”
“事到如今,事情也不是咱俩可以解决的,我的意见是给刘策刘巡抚报一份文书,咱俩署名。”布政使建议道。
按察使点点头,只有巡抚才有权力调动一省军事力量。
吴敏、谭良栋一行人带着被解救的姑娘们一路向北,十天后抵达柳林,在柳林安顿好姑娘们后,吴敏、杜松、谭良栋三人便再次在后坡汇合。
此次解决黄河帮,从黄河帮老巢里共解救出四十六名女子,陕北的有三十九名,其中榆林塞十名,米脂十八名,延州府九名,还有两名是府谷一带的。有四名女子是晋西北的,但具体的地址她们不肯说,谭良栋也没法,只能让她们留在柳林,最后的三名家在江南一带,这个吴敏等人鞭长莫及,也只能让她们安顿在柳林。
救回姑娘们后,吴敏的心情依然没有好转,在窑洞内转了两圈后,决定道:“我要回一趟陕北,边兵是干什么吃的,自己家乡父老受这么大苦,还不闻不问!杜松,你留下来看着,良栋,你跟着我去!”
杜松道:“吴敏,你回去的话小心一点,有些人会对你不利。”
“没事,现在快到八月了,按照三边的习惯,驻地应该换到绥德了,我就去米脂榆林。”
“那就好。”
接着,吴敏对谭良栋说道:“良栋,回去安排一下柳林的事,明天我们就出发。”
“是!”谭良栋应道,他确实该回柳林处理一些事情了,煤的交易、砖厂炼铁坊的运转、土豆的长势,还有从黄河帮处收缴的大批财物,都需要好好的料理一番,细细想一下,事情还不少。
另一边,布政使和按察使的联名书也递到正在京城准备上任的刘策手上。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刘策知道山西的情况很复杂,并不打算上去直接官场大换血,当前只是借着晋西北各县县令考评下下等,撤掉中阳县的县令之职,然后从户部要来卢象升,让卢象升接任中阳县县令。
刘策看完布政使和按察使的联名书后,递给了站在自己身前的卢象升,并道:“建斗啊,这个吕梁营不简单,竟然能训练出一支马队,一般人可干不成这样的事。”刘策看到了马队,第一个就想到了吴敏,特别是在文书中布政使和按察使着重说明马队是由吴敏率领着去平阳府的。
卢象升看完后,道:“刘大人,吕梁营确实不简单啊。”卢象升想到的却是谭良栋,想必现在的柳林,已经被谭良栋经营成了自家的大本营了。
两人的话音刚落,刘策的私人幕僚掀开门帘子走了进来,说道:“东翁,这吴敏的来历查清楚了。”
“哦,吴敏是什么来历?”
“东翁,这吴敏原先是延绥镇一名游击将军,其长官是已战死的郎参将。吴敏在延绥镇就是以指挥骑兵作战闻名,手底下有一支马队。还有一件事,不过我也不知道真假,就是关于吴敏离开边镇的原因。”
“说!”
“在郎参将战死后,吴敏本来有希望接任参将一职,但后边新到任的总兵王定眼馋吴敏手底下的马队,一直想把马队拉到自己的亲兵营里,但吴敏在,王定拉不动,王定便使了一些手段,逼迫吴敏离开延绥镇。”
刘策静静的考虑了一会后,道:“吴敏,是个危险人物。吕梁营的招抚,要慎重。”
边镇,在大明的军事体系中的地位比较特殊,特别是隆万年间,边军将门世家崛起,辽东的李成梁、陕甘的麻贵,人称东李西麻,几乎将两地的军政大权完全掌握在手上,朝廷对辽西和宁夏两地几乎插不上手。
后来,万历三大征,宁夏的固原之役让麻家损失惨重,朝廷顺势扩大三边总督的权力,对固原镇加强了控制。辽东,壬辰之战,李成梁留给儿子们的精锐也几乎损失殆尽,李家在辽东失势,努尔哈赤趁势起兵,到现在已经成了明王朝最大的威胁。
陕北的延绥镇,自天启年来,从别处调任总兵的王定,一上任就开始排挤当地的将官,扩大自己的亲卫营。王定的这一做法,是得到朝堂的认可的,就是为了防止边镇尾大不掉。
刘策作为一省高级官员,对朝堂的意图还是摸得透的,吴敏就是这一政策下的牺牲品。想到这,刘策开始琢磨是谁制定这一方略的,为了让王定放开手去干,连三边总督都不往下派,就是为了避免出现文武不和的事情。现在的首辅叶向高年纪太大,再加上万历皇帝多少年没往内阁添新人,到现在内阁上下也就叶向高一人,叶向高整个就是一和事佬,不可能做出这么大的事。
兵部尚书张鹤鸣,不太可能,现在辽东战事胶着,张鹤鸣根本没有闲心去管陕北的事。左侍郎王在晋,也不大可能,他就是借着陕北民变升官的。
想到这,刘策突然想到礼部右侍郎孙承宗,孙承宗官虽不大,但作为帝师,对皇帝影响很大,某些政策很有可能就是孙承宗提出来的。
对于天启皇帝,刘策对坊间传闻的什么皇帝不通政务只知木匠之事嗤之以鼻,皇帝的能力虽然没到逆天的程度,但也绝非无能之辈。现在坊间流传的这些东西,刘策总感觉是别有用心之人制造的,看来,朝堂上的水,现在还是很浑的啊。
卢象升即将上任中阳县县令,对吕梁营的问题很重视,便打断了刘策的思考,问道:“大人准备如何处理吕梁营?”
刘策回过神来,道:“要慎重,吕梁营有三个主事的,吴敏是千总,杜松和谭良栋是把总,这三人目前来看吴敏能力最强,我的意思是如果有可能的话,把吴敏换个地方。”
卢象升不认同刘策的方法,在他看来谭良栋才是三人里能力最强的,吴敏只是会治军,谭良栋却会养军。不过他现在只是个县令,现在被刘策看重,不代表他什么话就都能说,只能同意。
柳林,谭良栋回来后,先去看了看土豆地,庄户估计再过几天就可以刨出来看看了。煤的交易很顺利,离冬天越来越近,特别是这几年冬天越来越冷,永宁府能稳定供煤的现在就柳林一家,生意不是一般的好。
炼铁坊方面,钢刀的打造还在继续,两名大师傅在谭良栋的建议下正和砖厂的人合作搞一个三米高的高炉,还在修建中。
白世镜在承包了一座烧窑后,生意也打开了局面,有不少攒了点钱的矿工找上白世镜,要给自己的土窑洞里贴层砖。
还有那些被打进罪营的人也在谭良栋的命令下该进煤窑的进煤窑,该收粪的去收粪,该沤肥的去沤肥。
在离开后坡时,吴敏将从黄河帮村子里收缴到的财物分成三份,谭良栋拿走了份额最大的一份,毕竟救回来的姑娘们暂时还需要谭良栋来养,另外两份被吴敏和杜松平分。谭良栋把所得财物全部放到原先真武观储藏金银的地穴,现在成了第三营的后勤基地。
在处理完一系列的事情后,谭良栋带了两名亲随,赶赴后坡,要和吴敏一道去一趟陕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