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时代的开启,是以三家分晋为标志,从此之后,华夏大地进入了以统一为目的的大争之世。大争之世,以生存为第一目的,为了自己的强大,为了消灭掉敌人,魏国第一个开始变法,主导变法的便是李悝。
随后,韩国申不害变法,楚国吴起变法,秦国商鞅变法,由法家主导的变法浪潮席卷七国。在这场大变革中,奴隶制瓦解,世卿世禄制崩溃,对于七国之人来说,这是自三皇五帝以来三千年未有之大变。
卢象升的朋友名叫胡振江,字涛起,此次受卢象升的邀请同去中阳县上任。一般而言,每一个县令上任都会带上自己的心腹师爷,以免自己被架空,但卢象升太年轻,没有什么真正的心腹,便把自己的同窗好友胡振江带上。
胡振江是江西人,同王守仁乃是一省之人,不过,王守仁虽是江西人,阳明心学也是在江西悟出的,但阳明心学却是在浙闽一带发扬光大的,并分出不同的流派,各流派都有自己对阳明心学的理解。
胡振江在去福建求学时,受到泉州学派的影响,而这一学派又颇为尊崇李贽,吸取了不少李贽的思想。李贽活着的时候被称为狂士,就在于他的思想在这个时代十分奇特,李贽认为人当为自己活着,要相信自己,漫天的神佛皆不可信。
这对于土生土长的中国人来说可能很容易,但李贽是出生在一个回民家庭中,这就很难能可贵了。当然,李贽更为深刻的思想是否定了皇帝的存在,认为皇帝的存在对天下是有害的。
胡振江受泉州学派的影响,跳出了四书五经,看到先秦时代的法家变法的事迹,大受震动。张居正的变法过去才三十年,在民间仍旧被人谈起,特别是现在大明朝内忧外患,有识之士都认为需要变法,以扭转愈来愈下滑的时势,胡振江就是其中一员。
来到中阳县,胡振江明显可以感觉到中阳县的萧条,便对卢象升道:“建斗,此地首要的便是恢复生产,维持稳定。”
卢象升赞同道:“是啊,中阳过了太多的兵和匪了。”
“建斗,在路上就多次听你说这吕梁营,特别是那第三营的把总谭良栋,有机会的话给我引荐引荐,我对他说的那个生产力、生产关系、生产工具很感兴趣。”
“涛起,想见的话现在就可以去了,我正好要去。”
胡振江好奇道:“建斗,你作为一个县令,亲自去拜访一个把总,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啊?”
“哪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我要想在中阳打开局面,就必须得处理好和吕梁营的关系。不然怕是连税都收不上来,到时,即使刘巡抚能容我,户部的诸大人也不会饶了我。”
胡振江点头表示明白,上一任中阳县领就是因为连续两年收不上夏税秋粮被免职。明朝廷很少减免税赋,就是因为官绅不纳粮,朝廷每年的收入都紧巴巴的,而讽刺的是,卢象升和胡振江就属于不纳粮的群体。
柳林,谭良栋接到了卢象升找人递过来的拜帖。现在的卢象升已经是中阳县县令了,不论从品级上讲还是从文武的角度讲,谭良栋都不如卢象升,因此谭良栋很好奇卢象升怎么会来亲自拜访自己。
一日后,卢象升带着胡振江来到柳林。一进柳林,胡振江就发现在街上穿着黑衣服正在维持秩序的人,卢象升来过两次,知道这个,便解释道:“这是谭良栋设的警察队,专门维持柳林内秩序。”
在经过一处小摊贩子集中的路口时,胡振江发现好几个身上穿着号衣的人正在不断捡拾垃圾,碰到一些牲畜的粪便便给夹到背后的竹篓里,周围还有两个警察部队的人在看着。
看到胡振江疑惑的眼神朝自己看来,卢象升只得又解释道:“这是谭良栋设立的罪营,让那些犯了小罪的人干活,一开始是让他们去沤肥,现在看样子干的活多了。”
胡振江听后道:“建斗,这谭良栋不简单,看来你跟我说的一点也不夸张,谭良栋有他自己的一套行事方法,甚至很有可能是一套行之有效的理论体系。”说到这,胡振江有些激动起来,继续道:“建斗,快到我去见谭良栋,有些事情我要问个清楚。”
卢象升看着胡振江气急的模样,笑道:“涛起,等见了谭良栋让你问个够。但有一个前提,必须得先帮我把事办好!”
“建斗,你的事情不好弄啊,我只能说尽力而为了!”
真武山上,谭良栋带着余生接待了卢象升和胡振江。卢象升和谭良栋的关系已日益相熟,一见面,稍微寒暄几句后,卢象升毫不客气的开口了:“良栋,据我观察,现在的吕梁营三个营,就属你的第三营实力最强,占据柳林一地,我很想知道,你对晋西北五县今年的夏银秋粮收缴一事怎么看?”
卢象升的话语很强势,谭良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卢县令,晋西北闹成现在这样,什么原因想必你也清楚。朝廷如此逼迫,难道就不怕闹出更大的乱子?”谭良栋直接称呼卢象升为卢县令,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你……”卢象升一下语塞,没想到谭良栋比他还强硬。
胡振江在一旁暗叹,自己的老友当上县令以后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像当官的了,打圆场道:“谭把总,卢县令的意思是晋西北五县已经有两年没纳夏银秋粮了,今年无论多少都可以意思意思一下,就当给朝廷交差了。”
谭良栋看了一眼胡振江,卢象升也暗叹了一口气,趁机给谭良栋介绍了胡振江,缓和了一下气氛。
但无论怎么缓和气氛,夏银秋粮是一个实质性的问题,得拿出东西来,而卢象升来找谭良栋的目的,就是希望吕梁营能将自己地盘上的夏银秋粮缴纳一部分。当然,卢象升也不是白白让吕梁营拿出东西来,他得到刘策的授命,若吕梁营拿出东西来,那么吕梁营将可以领到粮饷,招抚也将进一步。
此时的卢象升还是个小年轻,年纪刚过二十,虽然文武双全,为人聪慧,但有些事情他还看不透,就比如现在的吕梁营,特别是已经占据了柳林的第三营。谭良栋是不会给卢象升纳粮的,一旦纳了,那其他四县也会涌过来,为了保住官位,官员们是什么事情也可以做得出来的。
卢象升和谭良栋,一文一武,立场不同,利益不同,自然没有谈拢。谭良栋对刘策的说法嗤之以鼻,晋西北的动乱归根结底就是因为粮荒,而现在吕梁营立了起来,刘策就想从吕梁营身上刮出一点东西来,想得真是太简单了。明朝廷每年收那么少的赋税,就是因为养了太多身具功名不纳粮的读书人,能收上去的也要被各级官员漂没,赋税能多了才怪。
谭良栋没把这个根本原因跟卢象升说,卢象升,还有跟着他一起来的胡振江,都是官绅不纳粮体制下的既得利益者。人的本性都是自私的,卢象升和胡振江不会想从自己身上割肉,同样谭良栋也是如此,吕梁营现在可以说很大程度上靠着柳林的煤在养着,就这样还捉襟见肘,再给各县解决夏银秋粮的问题,那把谭良栋卖了都解决不了。
双方从中午一直谈到下午,最后仍没谈拢。谭良栋的坚持让卢象升毫无办法,最后只能气道:“良栋,你不给我粮,那我今天就在你吃晚饭了,要多上,最好是一顿能把你吃穷!”
谭良栋自是不在意,笑道:“那你就多吃点,但我提前声明啊,没酒没肉,粮食很金贵的。”
吃完饭后,胡振江留在了真武山,卢象升离开了柳林,回到中阳县衙。在县衙里,卢象升考虑了良久,最后咬咬牙,把吕梁营不合作的事情传给了刘策,毕竟,吕梁营很特殊,是刘策一直关注的。
而在太原的刘策,再次接到大同镇和兵部的催兵文书,在双重压力之下,刘策不得不决定调遣还不稳定的吕梁营北上,暂时去补充兵力不足的大同镇。想到到现在都没给吕梁营发过粮饷,刘策有些头疼,没有粮饷,就控制不了吕梁营,况且自己还让卢象升的中阳县带头征集赋税,以现在晋西北五县的情况,这事情多半是落在吕梁营的身上。
“唉,国是艰难啊!”刘策对目前的情况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绕过永宁知府,直接给卢象升发一份文书,废止之前的做法,找吴敏谈判,看如何能够让吕梁营出兵。
山西不比山东,地方势力根深蒂固,晋中地区的晋商,代北地区的边镇,靠近陕北边镇的晋西北,还有扎根于大同和太原两地两百余年的代王府和晋王府,这些势力或多或少地都在掣肘着刘策。
大同镇不断通过兵部逼迫刘策支援,晋中的晋商又拖住太原九卫,让刘策只能选吕梁营,逼迫他不得不对吕梁营让步。若非如此,以他刘策的能力,一步一步来,让吕梁营纳入山西卫所的体系还是可以办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