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遵义府到养龙坑距离不长,白杆兵作为前头部队,吕梁镇跟随其后。对于军队而言,人数越少行军速度越快,白杆兵和吕梁镇一共接近八千人,八千人的大部队行军,各部都分为前军、中军、后军,负责押送物资的辎重部队走在最中间。
吕梁镇中还有着炮队、掷弹队、土工营这样携带物资比较多的部队,需要安排专门的运输部队。在过一些比较艰难的路段时,土工营化身为工程队,炸开石壁,拓宽道路。
土工营队正徐同开玩笑的说,他们土工营的兵们,如果将来不打仗了,去修路也是一把好手。
徐同这话也提醒了谭良栋,吕梁镇确实需要一支专业的工程队,但谭良栋一想到满口之乎者也的私塾讲师和小娃娃们,就打消了要尽快组建工程营的想法。
归根究底,还是缺少人才啊,吕梁的学堂每年最多提供一百多名学生,被后勤司、统计司、税务司、农学堂、工学堂这么一分,根本剩不了多少,更别说现在的兵工厂也看上了学堂毕业出来的学生,李阿信已经从余生手里抢过好几次人了。
遵义府和水西宣慰司的养龙坑司之间隔着一条乌江,乌江南侧是养龙坑司的土司军们修筑的要塞,北侧则是掌握在明军手里的乌江关。
乌江关的守军只有两百名,安邦彦在养龙坑司时曾想过要夺乌江关,但奈何乌江关正处乌江前,地势太险,他自己又急着去打贵阳城,攻打几次受挫后,便将乌江上的铁索桥砍断,断绝了乌江关和贵州的联系。
秦良玉率军先一步抵达乌江关,在察看了乌江关前的情况后,心中有了计较。
其后,谭良栋和吕梁镇抵达。乌江关属于比较大的关城,容纳八千人绰绰有余。
谭良栋一抵达,秦良玉便派人请谭良栋上关一叙。
乌江关上,直接就可以看到不远处的乌江。乌江不是赤水河,纵使小冰河气候的影响越来越大,乌江的水量仍然很充沛,从上游而来的江水急速流过,冲刷着乌江两岸陡峭的石壁。
“两位将军,年前安贼曾派人来攻打乌江关,被末将挡住了,但安贼在退走时把乌江上的铁索桥给斩断了。”乌江关的守备说完后指了指被安邦彦派人砍断的铁链,北岸有很粗大的一截铁链在江中起伏。
“这铁索桥还能再接上吗?”谭良栋问道。
乌江关守备回道:“很难,对岸的叛军在铁索那儿驻了军,除非先渡过去把那伙敌人给消灭了,然后才能接。”
秦良玉按了按腰间的佩刀,道:“乌江关地处乌江旁,应该配备有舟师,你们的船呢?”
乌江关守备一听这话,苦笑道:“秦少保,当初奢贼占据了遵义府,舟师的船全被掳去,到现在朝廷也没给我们拨下船来。”
“那周边百姓的渔船哪去了?我怎么也没看到。”
“秦少保,安贼可恶的很,他派人沿着乌江上下百里,见了渔民就杀,并放话,谁要是敢在这段江里捕鱼,他见一次杀一次。”
谭良栋听后,怒道:“安贼可恶!那周边还有没有船,铁索桥要尽快修好!”
“将军,船还是有的,不过需等待一些时日。”
“几天?”
“三天,哦不,两天足以。”
谭良栋皱了皱眉头,两天还是太慢,吕梁镇和白杆兵合兵本身就耗费了太多时间,再在乌江关上耗费两天,一旦被养龙坑司的敌人察觉到,局势会变得很不利。
“这样吧,尽快征集多条小船,要能一次载过八十人,能不能办到?”
乌江关守备挠了挠头,半晌后才回道:“可以,不过那些船主要价很高。”
“要价很高?”谭良栋有点不了解这个词。
“是这样的,将军,这乌江上跑生活的,成立了一个船帮,普通的渔民不敢惹安贼,躲我们和安贼都躲得远远的,唯有这船帮敢和安贼对着干,敢给我们提供船,但价格很高。”
“如果我说要强征呢?”秦良玉有些怒了,这什么破事啊。
“秦少保,您要强征的话,这船帮连影都不会出现在您面前。”
“算了,这钱我出,你去联系这船帮的人,他们能提供多少船?”谭良栋总算有些明白明王朝为啥会灭亡了,除了大的天灾人祸外,社会人心也变了,整个民间风气都已经开始急剧下滑。
要知道,正德年间,王守仁平定苗人之乱时,当地的汉人知道是自家的军队来给自己撑腰,别说帮忙运送东西,都做到管吃管住了,把王守仁给感动的,直夸当地百姓民风淳朴。
包括后世,人民子弟兵救灾归来之后,那也是送吃的送喝的,表达自己的谢意。
盛世有盛世的气象,末世有末世的景象。
“五艘,一共可以运送五十人。”
乌江关前的江面不平静,走不了大船,只能走那种摇桨小船。谭良栋点头道:“可以,你跟船帮说的时候就说用船来办点私事,切不可泄露这里的情况,明白吗?”
“末将明白!”
下了乌江关,秦良玉恼火道:“这乌江关守备和那船帮定有联系,官匪勾结!”乌江关守备嘴里所说的船帮,也可以理解为船匪,这年头,半民半匪的太多。
谭良栋摇摇头,没有说话。从万历末年开始,整个明朝社会的风气就开始急剧下滑,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从小处即可见大处。
据时人记载:“神庙薨,世运日降,风气日离,浑朴日雕,机智日凿,遂尔天理日汨,人心日险。……富连阡陌,贫无立锥,侵谋膏腴,占人世业,欺夺孤弱……绅衿棍蠹莫不万亩千楹,更锦衣而玉食。乡农庸贩惟有佃田租屋,且啼饥以号寒……”
贫富差距的悬殊,人心的变动,社会大风气的下滑,塑造出了明末极端自私的士人群体和工商群体,无论是只顾自己的江南士大夫,还是以满清皇商身份为荣的山西晋商们,都是这一时代的产物。
乌江关前,谭良栋想到了这,不由地深深叹了一口气,把这些想法先抛在脑后,如何拔掉对岸安邦彦的据点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