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虎崽的指引,一行人很快来到前山树林。
“小树……何小树……”
夜很黑,万籁俱寂的树林里,只有大家高呼的喊声。
寒风一吹,众人齐齐打了个冷颤,不禁缩紧身上的棉袄,这倒春寒可真冷啊。
与众人的寒颤不同,何大山的衣衫却早已被汗水浸湿,手中的油灯散发着微弱昏黄的光亮,在寒风下显得摇摇欲坠。
布鞋踩在积雪上,脚早已被冻得冰凉,何大山像是没有知觉般,努力睁大浑浊的双眼,仔细搜寻每一个角落。
找了半天无果,已经有好几个小伙子嚷着受不了了。大队长捏了捏发胀的眉心,吩咐李建军回家煮一锅姜汤送过来。
“大队长,叫大家伙歇歇吧。”
何大山对李爱国说,这些小伙子已经帮忙找了很久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报。
李爱国点点头,吩咐大家原地休息,喝完姜汤再继续找。他则跟着何大山一起,接着寻找,一点一点往深山走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何大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他嘴角溢出血渍,弓着腰,颤抖地伏在树干上。
“大山,没事吧?你先歇会儿。”李爱国小跑过来,满脸关切。
何大山擦了擦嘴角,一脸苦笑:“我没事,小树还等着我去找他。”
他奋力撑起虚弱的身子,身形摇摆不定,但脚下的步子却十分坚定。
李爱国深深地叹了口气,刚想抬步跟上去,却在不经意间瞥见积雪上的一抹腥红。
这是刚刚何大山吐过的地方,他脸色巨变,瞪大眼睛看着何大山孱弱的背影,心里顿时一片悲凉。
这两父子都是苦命人。
就在这时,何大山发现不远处一大片草木有被压过的痕迹,他深吸了口气,带着水雾的空气让他昏沉的脑袋有一瞬间清明。
他猛地快步上前,发现前方大树旁有一只小脚,那鞋子分明是何小树的。
何大山脚步微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毫无知觉便布满脸庞。
“小树!”
一声凄厉的嘶吼响彻树林,众人同时朝声音的方向看来。
借着昏黄的灯光和手电筒的光亮,就见何大山一个箭步上前,趴匐在地上,抱着一个僵硬的身形痛哭。
“小树,小树……”
声音中的绝望与悲痛感染了众人,几个大小伙子没见过这种场景,低下头悄悄抹着眼泪。
李爱国本就跟在何大山身后,见这情形,他大步上前,发现孩子已经冻得僵硬,右腿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搭在地上。
他眼皮猛地一跳,胸膛剧烈起伏着,深深吸了口气。
冰冷的呼吸让他快速清醒过来,转头朝身后的众人大喊:
“快去村口叫李大爷的驴车。”
一声令下,两个小伙子撒丫子就往村口狂奔,边跑边抹着眼泪。
“大山,快别哭了,看看孩子怎么样。”
李爱国的声音将何大山从悲痛中拉回现实,他家好歹世代从医,虽然不精通,但基本常识还是懂的。
何大山定了定心,颤抖的手摸向小树冰冷的手腕,感受到指尖微弱的脉搏,他不禁狂喜。
“大队长,小树还有脉搏。”
他一把抱起何小树瘦削僵硬的身体,起身时忍不住晃荡了两下。
李爱国从他手里接过孩子,感受到怀中的僵硬,他的心又沉了沉。
“我先把小树送去县医院,你在后面跟着。”
何大山也知道自己的身体,他快速将身上的棉袄脱下,盖在何小树身上,自己则跟在李爱国的身后,奋力奔跑。
李大爷本来已经准备睡觉了,刚脱完衣服躺在炕上,被两个小伙子一把薅起来,连衣服都是两人给他套上的。
冷风一吹,李大爷只觉得自己差点被吹中风,不过听闻何小树出事了,他也顾不上其他,熟练地驾着驴车赶来。
“快上车,军子把袄子给大山。”
李爱国沉稳地安排着,经历过刘桂花和麻子老娘这几件大事,他的心灵早就不似以往那般脆弱。
李建军执行力也不是盖的,三两下脱下棉袄,搭在何大山身上,双手用力,轻松将何大山托举上车。
一行四人飞速赶往县城医院。
看着驴车远去的背影,李建军穿着毛衣,忽地打了个哆嗦:真他娘的冷啊。
他双手搓着胳膊,朝着一群小伙子说了两句好话,便打发他们回了家。
这边,李大爷将一身赶车的手艺发挥到极致,那驴屁股上隐约可见一条条鞭痕,顺着手电筒的光亮看去,驴嘴哈出的热气清晰可见。
李爱国怀中抱紧何小树,将冰冷的孩子紧贴在自己胸前,试图用他的体温让何小树回暖。
何大山眼眶通红,颤抖地握着何小树僵硬的手腕,随着驴车晃动,他努力想摸清儿子的脉搏。
他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后悔自己没跟着父亲好好学医,后悔没有跟着儿子一起出去,更后悔他的软弱无能,才让儿子受尽欺辱。
“大山,你得撑住啊,小树全靠你了。”
李爱国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形,想到他吐血的场景,生怕他比何小树先一步倒下。
“大队长,你放心吧,我还要看着小树长大成人呢。”
何大山艰难地扯出一抹惨白的笑。
寂静的小道上,一辆驴车疾驰而过,毛驴的蹄子已经跑出了残影。
两刻钟不到,随着李大爷一声喊下,驴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县医院门口。
李爱国双手抱着孩子,从驴车上一跃而下,快步朝着急诊大厅跑去。
“大夫,大夫,救命……”
熟悉的场景再现,李爱国熟门熟路地跑到急诊室门口。
值班医生正打着瞌睡,冷不丁被着一声惊呼吵醒,条件反射地跑出诊室。
就见一个汉子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匆匆跑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形如枯槁的男人,那男人好似全靠一口气吊着,稍不注意就要一命呜呼。
“大夫,快救救孩子。”
李爱国一把将何小树塞进大夫怀里,重重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