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打量他身侧那包烧碱。
小小一包,估计只能泡出一匹的人造丝,要批量生产,需要成千上万包。
那她得回答他多少问题啊?
这交易好像不值当。
可不跟他交易,连一小包都没有……
沈清咬了咬牙,点头:“好!你问!”
“你从哪里来?”他目光犀利地直视她的眼睛,声音也变得又冷又低,“别企图撒谎欺骗我,被我发现,我会让你再拿不到烧碱和小苏打。”
又是一道送命题。
沈清拧眉纠结着。
程稚文明显已经确定了她不是原身,问她哪里来,不过是想一步一步拆穿她。
可她不回答,就拿不到烧碱,人造丝就做不出来,她就还不上债。
被他拆穿身份和被拉去砍头两件事,如果一定要选一个,那她宁愿被他拆穿身份。
思及此,沈清咬牙:“杭州,我从杭州来。”
她在现代,确实生活在杭州。
程稚文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双眼,仿佛是想逼她慌乱,说出更多。
她无愧于心,磊落地迎接他的审视。
就这么无声对峙半晌,她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好了,我回答你了,烧碱可以给我了吗?”
程稚文没吭声,还审视着她。
她便直接上手,手伸到他腰侧,将油纸袋拿了过来,然后快速绕到桌子另一侧。
立刻戴上自己缝制的白纱口罩,将烧碱粉末倒进陶瓷瓶里,然后再慢慢注入过滤后的清水,摇晃至全部溶解。
接下来还要加入二氧化碳,才能得到黄原酸钠。
沈清喜滋滋地拆开生石灰,按配比放到水里,反应后就成了石灰浆。
下一步就是放小苏打了。
她拆开一小包小苏打量好,加入石灰浆中,搅拌后物质开始沉淀,上头浮现出一层清液。
把事先准备好的瓷瓶拿到旁边,慢慢往清液里倒入醋酸,立刻就出现了无色无味的气体,瓶口靠近,将气体引入瓶里。
收集好二氧化碳,沈清愉快地拍了拍手,转身时,才发现程稚文还在原地看着她。
她起先有点紧张,但立马又想到反正他也猜到她不是原身了,就坦然起来,走到另一张桌子边倒茶喝。
她坐下来,茶杯抵在唇边,视线观察着他。
天色慢慢地暗下来,只剩天边一抹迤逦的橘红,钻了一些进缂丝坊。
夕阳暖暖的光拢在他身上,像是镀了一层柔色,平日里犀利的眼神也跟着柔和了许多。
沈清咬着茶梗,心道:长得真帅!
如果不是因为程稚文讨厌她,她不介意跟他在古代谈一场恋爱。
回想起上海那个吻,她忽然觉得浑身暖洋洋的,有点亢奋。
“少奶奶,”春菊端了烛台进来,“天色暗了,我给您点灯。”
说着,就把烛台放到了提取化学试剂的桌上。
小小火镰盒打开,石头和贴片对碰了下,火苗蹿起。
“啪”的一声巨响,引二氧化碳的瓷瓶突然炸裂,瓷片向四周飞溅出去。
沈清闻声看去,一块尖锐的瓷片瞬间击中她的胸口,深深扎进她的身体……
胸口仿佛被人生生撕成两半,很痛很痛……
她单手按着桌面支撑身体,令自己不至于就此倒下去,另一手按着胸口,眼睛则望着对面的春菊。
春菊被爆炸开的烟团团住了身体,凄厉地尖叫着……
“春菊……”沈清慢慢地朝她走去,伸出一只手给她,“快过来……”
刚挪出两个步子,身体旋即被人拦腰抱起,直接抱到了外面。
程稚文将她平放在院里的地板上,跪在她身旁,迅速脱下西装外套,盖在了她身上。
然后,沈清就看到他再次冲了进去。
春菊很快就被他扶到水井边,他动作迅速地舀水往春菊脸上泼,春菊的脸很快就不烧了。
沈清看到春菊不叫了,这才放下心来。
她抬手去摸自己的胸口,摸到了一手的血,且痛感越来越剧烈了。
她知道那块瓷片肯定扎得很深很深。
她眼下不怕自己受伤,唯一担心的是好不容易提取出来的原料和试剂,是不是会就此化为乌有……
程稚文安顿好春菊,过来检查她的伤口。
他把西服往下带,盖住她的肚子,然后露出她的胸脯。
浅粉色的绸面褂衣上,一圈的红,血慢慢地浸满四周的布料。
“现在不能把瓷片拔出来,怕血会直接喷出来,先保持这样,我带你去客栈,找大夫为你医治。”
沈清点点头,视线逐渐模糊。
她强撑着眼皮保持精神,看向春菊:“那春菊呢……”
程稚文又帮她把西装盖上,紧紧地包着她的身体,然后才将她抱起来:“她没事了,我交代她回去务必用冰块敷脸。”
“她眼睛有没有伤到?”
“无碍。”
程稚文抱着沈清就要离开,春菊却不愿回高家,跟在他们身后一起去了客栈。
沈清被抱着躺到了一张床上,意识模糊间,她听见一道陌生的声音说:“要将夫人胸口四周的布料剪开,老夫才能瞧见那伤口……”
然后就听到春菊哭道:“不行……不能剪少奶奶的衣服……不行……”
她想跟春菊说没关系,保命要紧,但是她太累太困了,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再醒来,已不知是何时何地。
沈清摸了摸胸口,熟悉的绸面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粗粗的纱布感,手往上探去,摸到了肩胛上的凸起的骨头。
原来是没穿衣服啊……
她拍了拍额头,不敢动身体,侧着脑袋观察四周。
看环境是在客栈的屋里,这是程稚文住的地方吗?
棕色雕花木门恰好在此刻被推开。
春菊双手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瞧见她醒了,惊喜地上前来,跪在床边,红着眼睛问:“少奶奶您终于醒了,您感觉怎么样了?”
沈清又摸了下自己的伤口,眉心微拧:“疼……”
春菊忙起身检查她的伤口,边看边落泪:“扎得太深了,医生说差点扎到心……”
她没敢跟沈清说,再偏离一点她就会死,可想起自己差点害死主子,控制不住情绪,趴在沈清身边呜呜大哭。
沈清咽了咽嗓子,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虚空。
手在被子里移动着,小心翼翼去摸自己伤口的位置,然后又凭感觉摸到心脏的位置……
距离仅有半截大拇指长……
这是差点又要死一次吗?
沈清发了会儿怔,侧过脸去看春菊,笑着安抚道:“我没事,不还好好活着吗?不哭。”
说完,想起自己的衣裳,又问:“我的衣裳你帮我脱的吗?放哪儿了?”
春菊抬起头,红着眼睛小声道:“是程二少帮您剪的衣裳……”
沈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