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闻言,一颗心登时就暖融融的。
她吃完巧克力,重新靠回床上。
睡了一天一夜,此时一点睡意都没有。
程稚文将药碗端出去,很快又端了一碗肉蒸蛋进来。
“春菊呢?”沈清问。
她的饮食一向是春菊伺候的。
“她照顾了你一整天,我让她去休息了。”
看到托盘里的肉蒸蛋,还有漂浮在上头的黄色肉汁,沈清笑问:“为什么是肉蒸蛋呢?
“优质蛋白能令身体快速恢复,粥饭的营养太单一。”
沈清舀一口混合着瘦肉的蒸蛋吃,心想:如果不是知道他留过洋,确实要以为他也是现代穿过来的。
优质蛋白这个概念,即便她一个现代人,也是长大之后才听说过。
小时候,每逢生病,奶奶只会一天三餐让她喝粥,说粥好消化,有营养,结果就是身体恢复缓慢,即使痊愈了,也觉得精气神差很多。
其实就是生病那几日,营养不足导致的身体虚弱。
鲜美的蛋羹在口中化开,沈清品尝着,忽然就明白了——程稚文当初为何要与原身退婚了。
他一个生病了要吃优质蛋白的人,是无法和一个只能给他提供粥的女人过到一块去的。
退婚的原因,并非她一开始猜测的那般。
这一刻,沈清是真真正正理解了程稚文,也不怪程稚文抛弃了原身。
连服三日的白药粉,沈清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在程稚文的照顾下,人也越发有力气和精力。
她每日都坐在窗边晒太阳,看着街市上的一举一动。
有一回,她看到高老三的轿子大摇大摆地穿街过市。
春菊也瞧见了,愤愤不平道:“少奶奶,您离开高家后,高三爷肯定登堂入室,在高家当大王了!”
沈清云淡风气地笑道:“没事,先让他过几天瘾。高家那摊子,不是什么人都能挑得起来的。高大爷聪明,暗地里打着丝绸和门面房的主意,片叶不沾身。高老三这傻子,才去碰那宅子。”
那日之后,很快传来高老三的死讯。
据说是去妓院和妓女撒欢时,忽然暴毙,衣衫不整地死在妓女身上。
仵作验了尸,没有他杀迹象,很快结了案。
“高三爷一死,三房的人就来把高澈接走了,”春菊向沈清汇报,“高刘氏给不出丫鬟小厮的例银,大家也都走了,现在整个二房,就只剩下高刘氏一个人守着宅子。”
沈清躺在摇椅上,望着窗外的蓝天发怔。
那日在公堂将高刘氏救出后,她料到债主定会让高老三会倒霉,但没料到会死得这般突然、快速。
面对高老三的突然暴毙,她并不觉得开心或者出一口气,反而有点后怕。
她在想,下一个要死的人,会不会是她?
可反过来一想,她回高家也有三个月了,虽然时常怀疑债主会对她不利,但事实也说明,暂时无事发生。
除了那次被高老三抓去浸猪笼。
但浸猪笼这件事,她相信不是债主干的。
从高家父子和高老三的死亡速度来看,债主一出手,她是没机会活下来的。
所以她料定——债主暂时还不会让她死。
这样也好,有机会将人造丝做起来。
沈清起身,差春菊将披氅拿过来。
出门时,遇着了刚回客栈的程稚文。
沈清自自然然地问:“你去哪儿了?”
程稚文拿下帽子,抖了抖上头的雪花,温声说道:“去了知州衙门一趟,有些事和振恒兄商量。”
沈清点点头:“我回高家拿点东西。”
程稚文看着她,目光柔和:“去吧,注意些。”
沈清跟他摆了摆手,拉起披氅的帽子,钻进风雪里。
来到高家门口,昔日守门的小厮不见踪影,大门虚掩着,稍稍一推,就门户大开。
沈清和春菊走了进去。
满院枯黄的落叶,无人清扫。
一路走到后院,不见半个人影,高刘氏的房门虚掩着,沈清走近,单手推开。
高刘氏披头散发地靠在床头,瘦得不成人形,闻声扭头看过来,看清楚是她,登时红了眼眶,身子歪向了床边,朝她伸出手:“清儿……”
沈清神色凉淡地走了进去,说道:“听说高家的丫鬟小厮都跑光了,我来瞧瞧你。”
高刘氏泣不成声。
此刻,她才意识到,唯有沈清在高家,她才能过上像样的日子。
可一想到沈清在外头姘合野男人,自己还将她留在高家,又觉万分对不起儿子和高家的列祖列宗。
她想要的是一个干干净净,能为儿子守一辈子寡,还能撑起高家的媳妇。
“如果你没有出去找男人,那该多好啊……”她对着沈清哭道,“咱们原本可以好好过日子,可你为何要去勾搭野男人呐……你没有勾搭野男人,三房就无话可说,也不至于要将你浸猪笼……”
沈清无语。
她不打算自证清白。
她名义上的丈夫已去世,就算她真跟其他男人在一起,也没有问题。
所以她不打算跟高刘氏强调自己的清白。
她只道:“当初我被抓到公堂上,只要应允了将高家的宅子抵给赵员外,我身上便没了债,便可以回永州,名正言顺改嫁他人,我何必揽那份债务,苦苦撑着高家,然后冒着被你们浸猪笼的危险,去勾搭男人?”
高刘氏闻言,错愕地看着她。
“我千辛万苦做生意,想撑起高家,结果却换来你的怀疑和侮辱。我没了高家,将更轻松,而高家没了我,你瞧瞧是什么样子?”
高刘氏忽然就通了,看着她转身要离去的身影,哭道:“清儿……清儿……你留下……你留下……我将高家交给你……以后高家全给你做主!”
她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锦盒,因为着急下床,身子不稳而滚到床下。
锦盒的盖子被摔开,一个方方正正的玉石滚到沈清脚边。
沈清俯身捡起来。
是高家的掌印。
拿到这枚印,才是高家真正的掌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