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冷眼瞧着高老三,问:“高澈你带回去,还是跟我们回高家?”
高老三忙道:“我带回去我带回去,这娃儿怕是受到惊吓,我带回去给他压压惊。”说完,抱着高澈钻进了一旁的轿子里。
沈清讽刺地看向高刘氏:“三房连你是死是活都没瞧一眼,轿子也不让你坐,你以为过继来的孩子,就能给你好好养老送终?”
高刘氏呜呜地哭着,没说半句。
沈清和春菊把人带回了高家,看门的小厮没敢再拦着。
春菊将高刘氏背到房里,为她上药、喝水。
沈清坐在一旁冷眼瞧着,等春菊帮高刘氏浑身收拾干净了,才起身欲离开高家。
“清儿……”高刘氏虚弱出声。
沈清顿住步子。
“你别怪我过继高澈来当孙子,我实在是没办法呐……”她说不到两句,又开始呻吟,半晌后才又继续说道,“高家总得有个继承人不是?”
沈清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早就同意你过继高澈。我寒心的是,你在三房要将我浸猪笼的时候,没为我说过半句话。如果不是我命大,活过来了,那今日你就该被打死在公堂上!你在放纵他们溺死我的时候,你自己也活不了!我早就说过了,咱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有我活着,你才能活着。”
话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高刘氏在房里嗷嗷哭着,嘴里喊着“清儿……清儿……”
沈清和春菊回到客栈,已是满脸苍白,衣衫都被汗水浸湿了。
她捂着胸口,瘫坐在地上。
春菊在一旁急道:“少奶奶,是不是伤口又疼了?我去喊程二少过来!”
程稚文很快赶来,立即扶着沈清躺平到床上。
他抬手解开沈清的衣衫,露出左乳上方的伤口。
看到那冒着白色脓液的口子,他浓眉狠狠地拧上了,抬眸看向沈清的眼睛,厉声问:“明知伤口有感染的风险,为何还出去奔波了一天?”
沈清双眼木然地盯着虚空,讷讷道:“我不去,高刘氏就要被打死了。”
“你就那么留恋你丈夫,爱屋及乌,连他那对你差极了的老母亲,都要护着?”
“救高刘氏和我丈夫无关,我想在这里站稳脚跟,就需要高刘氏当个吉祥物。”
“吉祥物”是现代名词,指一个人的存在,只是为了安抚人心,并非说这个人能有多大的权力,或者能创造出什么价值。
程稚文一个古人,是不理解这三个字的意思的,但得知沈清冒死救高刘氏与她丈夫无关,焦躁的心绪慢慢地平静下来。
他开始为沈清清理创口。
凉凉的感觉袭上左乳肌肤,沈清的身子抖了下。
如今,她已看透了高家所有人,深刻地明白:名义上的亲人、亲戚,嘴上说得再好听,却是随时可以牺牲她,将她拆皮剥骨。
而毫无关系的程稚文,却真心对待她。
她不忍再去伤程稚文的心,终还是决定告诉他自己的计划:“我在这里无依无靠,唯有高家是我名义上的‘家’,也因此我借用高家的名义做生意,才能名正言顺,而要实现这一切的前提,便是高刘氏得支持我。”
在伤口上滑动的冰凉感一顿,程稚文低低说道:“我早就说过了,让你跟我一同去上海。”
沈清无奈地笑了笑,反问:“跟你去上海做生意?”
“自然是。”
“那我们便只是生意伙伴,而我依旧无依无靠,无根、无家、无归宿。”
“生意伙伴,也能是彼此的依靠。”
沈清沉默地垂下眼睫。
她一个现代人,之前并非多重视归宿。
在现代社会,只要你有知识、有工作能力、懂法律,即便是一个女人,也能吃得开。
可现在不同了,她在吃人的封建社会,她一个女人,身后没有家族或男人的庇护,随时可能被人吃了。
就如那次在上海,如果不是程稚文表明她是他的女伴,那些外商当晚就可能吃了她。
就像前两日,如果不是知州大人齐振恒为她主持公道、如果不是程稚文提供给她这个住处和治疗,那她的尸体此时已不知飘向何方。
而她刚穿来,能从县衙活着出来,除了自己的智慧,也还是需要靠那些站在公堂门口听审案的当地民众的声援。
一个女人,即使再聪明,手中没点权力、体力也与男人有着天然的悬殊,要在封建社会好好活着,总归得有点支持她的人。
这是时代造就的,即使她是一个有知识有智慧的现代女性,她也无力反抗这根深蒂固的规则。
她必须利用高刘氏,利用高家,获得权力和支持。
思及此,沈清便不再觉得自己身处困境,她只当这是她远大未来的一个小节点。
她太虚弱了,昏昏沉沉地睡去,再醒来,屋中一片昏黄,程稚文在灯下阅读。
她看着他,轻声问:“我睡了多久?”
程稚文抬头看过来,昏黄中,他面目温柔得一塌糊涂。
“一日。”他将书册合上,走过来,俯身在床边,手搭到她额上试了试,松一口气,“不烧了。”
说完转过身,走到圆桌旁,将一包白色的药粉混到水里,端到床边:“药粉取来了,今日服下,感染很快就会好了。”
沈清乖乖喝下。
液体过喉,苦得小脸皱成一团。
程稚文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小块锡纸包装的小方块,塞到她手里,柔声说:“苦吗?试试这个。”
沈清拆开。
深棕色的小板膏,像巧克力,心里琢磨着:这个时代有巧克力吗?
她拿起来咬了一口,可可和牛奶混合的浓甜感在口中化开,口感很醇厚,比现代的巧克力还正宗!
幸福感忽然就盈满了身心。
沈清赶紧将剩下的药水喝了,然后开始小口小口地品尝巧克力。
先苦后甜。
程稚文看她那样,就像个小孩子,笑问:“好吃么?”
她直点头:“好吃的!这个东西很难买到吧?”
“确实费了些功夫。”
“不过你怎么会想到去买巧克力呢?你也爱吃吗?”
程稚文一顿,目光从她脸上移到别处:“我寻思着药粉太苦,得有点什么甜口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