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立刻跑过去,和春菊一起抱住素兰的身子,要将素兰抢回来。
奈何她双手不方便,春菊力气也不如那日本人大,俩人抢了片刻,素兰还被那日本人提着领子。
素兰被勒得一张小脸通红:“师父……我快……快喘不过气了……咳咳……”
情急之下,沈清只得尖声喊“help me”,求围观的欧洲人就素兰。
无人伸出援手。
眼看素兰已经被勒得慢慢闭上了眼睛,下一秒就是窒息,沈清一急,忍着患手的剧痛,抽出发簪刀,插入日本人的手背。
“啊!”
日本人本能挥手,力道之大,沈清被他挥得摔在地上。
春菊赶紧抱住素兰慢慢滑下来的身子,躲到一边去。
“八嘎!”日本人骂骂咧咧地朝沈清走去。
沈清蹭着身体节节后退,被逼退到墙边。
日本人站在她面前,手伸向后腰。
这个动作,沈清再熟悉不过,她好几次看见程稚文做出这个动作,下一步就是拔枪。
这个日本人有枪,并且要当场射杀自己!
沈清迅速往旁边滚了一滚。
日本人已是举起手枪瞄准了她!
几米开外就是前台,沈清拼尽全力往那滚去,想躲到那台下。
可人哪里跑得过枪,日本人枪眼往旁移了移,立刻又瞄准了她。
沈清看到他扣动了扳机。
她绝望地看向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春菊和素兰,大吼道:“上二楼去找程老板!快!快去!”
“砰!”
枪声响起,响彻黄埔街的上空。
四周响起女人的尖叫声、男人仓皇逃跑的急促脚步声。
沈清颤抖地闭上双眼。
她没想到自己逃过县官和赵员外的毒手、逃过高元奇的陷害、逃过山贼的劫杀,最后竟死在一个日本人手里!
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砰!”又响起一声枪声。
沈清的身体抖了下,可想象中的痛感竟然没有出现。
难道枪击是不会痛的吗?
还是说一瞬间射中她的心脏,她的肉身其实已经死了,而灵魂已经出窍了?
掌心的痛感再度袭来。
是前日烫伤后的痛感。
怎么肉身死了,手还会痛呢?
“少奶奶!”
春菊抱住了沈清的身体,力道之大,使沈清的后背又往后撞了一撞。
沈清后背被撞疼,缓缓睁开双眼。
就见日本人已经倒在了地上,太阳穴和脖颈大动脉都被射穿,血从脖颈大动脉里喷出来。
有人朝这个日本人射了两枪,所以她逃过一劫。
沈清怔怔地看向饭店门口。
就见一位穿着深咖色毛呢大衣的男士站在那儿,他手上举着的短枪,还维持瞄准射杀的姿势。
虽然他帽檐拉得极低,但沈清却一眼就认出他是程稚文。
化成灰她都认识的男人!
四周一片狼藉,原本在饭店大厅里走动的人都四处逃窜,地上甚至还留下几只鞋子。
饭店的工作人员早已不知所踪;住在二楼客房的客人跑下来,看到程稚文举着枪站在大门口,又尖叫着往二楼跑。
这一瞬间,巨大的压力从胃底顶上沈清心头。
在租界开枪,且射杀的还是外国人,程稚文会有麻烦的!
她红着眼眶看向程稚文,尖声喊道:“快走!快走!”
他听到了,却没离开,反而是朝她走来。
沈清要哭了,一直对着他喊道:“快走!你快走!我不认识你!”
他却丝毫不闻,走过来,将素兰抱到怀里,空出一只手拉起她的身子,将她们带往二楼。
……
素兰躺在床上睡着了,但因为被吓得不轻,一直冒汗,接着便是发烧。
春菊在照顾她。
沈清坐在沙发上,缠着渗出血丝的纱布的双手抱着双臂,整个人还是混乱的状态。
担心程稚文的处境,也害怕他对自己大发雷霆。
上次她在去天街的路上遇到山贼,害他的保镖负伤,他把她骂了一顿。
今天,她害他出手射杀了一个日本人,他肯定会更生气她又惹麻烦了吧?
“哐”一声,一杯热水放到了茶几上。
沈清猛地抬头。
程稚文在对面沙发上坐了下来,没什么情绪地问:“要拉丝的原料都带来了?”
“都带了,让老许拿去放拉丝机的房间了。”
他回头看一眼春菊和素兰,说道:“这里恐怕不安全,稍后我把你们三个送到德国领事馆,拉丝机也一并送过去。”
沈清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刚刚为了她,杀死一个日本人。
不仅是他,她们也会有麻烦。
所以需要去德国领事馆躲难。
日本人可以到饭店抓人,却不能跑到别国领事馆要人。
沈清后怕地看着他:“那你呢?也跟我们一起去德国领事馆吗?”
“嗯。”
沈清红着眼睛点点头。
本以为他会责骂自己,不想他连一句重话都没说。
她望着他,又内疚又心疼又自责:“都怪我太冲动,给你惹了麻烦……你之后是不是不能在上海活动了?”
“不是你的错,不要怪自己。”他低低笑了下,“一个日本人还不至于影响到我,别担心。”
沈清还是不敢轻易放下心。
原身先前只是砸伤了赵员外,都差点被拉去砍头,程稚文今日在公共场合、那么多人眼皮底下射杀了一个日本人……
沈清怎么想都觉得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但知道问再多,他不说也没用,她也只好先按下这份恐惧和担心,离开这里。
素兰还在发烧中,程稚文抱起她,一行四人一起上了马车,往苏州河北岸赶去。
那位做拉丝机的德国设计师还住在领事馆里,看到程稚文和沈清,很是热情地邀请他们到自己房间聊天。
沈清把春菊和素兰安顿好,随程稚文一起去了设计师那儿。
设计师很关心拉丝机的效果,沈清说拉出来的丝纤维粗细标准,但就是每次出丝都在下方,工人要趴下去才能取到丝纤维,不太方便。
设计师抚着大胡子,边听程稚文翻译成德语的转达,边在草图上做标记。
“叩叩,”有人敲门。
设计师起身去开门,敲门的人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随即面色凝重地看向程稚文。
“程,外头有日本人要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