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背对着她而坐,穿着白衬衫和浅灰色西装马甲,短发修剪得干净整齐。
他微低着头,好像在看书。
这个背影,烧成灰,沈清也认得。
她满心激动,脸上也起了红晕,紧张得一时不知该怎么跟他打招呼。
于是故意用手锤了一下身后的门,制造了一点声响。
程稚文果然闻声转过头,看了过来。
视线在她脸上停留半晌,一路来到她穿着真丝长睡裙的身体上,就这么转了两道,最后重新回到她脸上。
他放下手中的报纸,起身走了过来,站在她面前,垂眸看着她。
“要去英国,为何也不跟我说一声?你可知道你一人前去陌生的国度,有多危险?”
他又开始习惯性训她了,可她却一点不觉得反感,反而还从中感受到了他的紧张。
她有点小小的窃喜,抬起头,大胆对上他的眼睛:“不跟你说一声,但你还是来了嘛!”
他一噎,没说什么。
沈清睨着他:“是老许告诉你的?”
“嗯。”
沈清故意骂道:“老许竟敢泄露我的隐私给你,我回去就把他赶走!”
他一听,眉心又拧起来了,训斥道:“你还有理了?自己一个人去英国,这种事情老许不该告诉我?”
沈清笑嘻嘻地看着他。
“你知道这一路在海上,有多少危险的事情?说不定下一刻,海盗就上船了!你一个姑娘,万一被……”
发现她竟然一点都不害怕,还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程稚文气得甩了下手:“再有下一次,我不会管你!”
沈清得意笑道:“我不信你不会管我。”
他已是懒得再跟她废话,坐回方才的位置,重新拿起报纸看。
沈清笑眯眯地回卧室,拿下衣架上的披氅,往妆镜前一站,对着镜子套披氅。
看清楚镜中,自己胸前两个明显的凸起,她吓得双臂抱住前胸。
方才进浴室前,以为这个屋子就她一个人,没拿肚兜就直接进去冲澡。
洗完只在外头套一件真丝长裙,胸脯在真丝布料的光泽下,显得那凸点更加明显。
沈清要疯了,烦躁地在卧室内来回踱步。
程稚文方才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两趟,她看到了!
所以他肯定看到那个了……
沈清满心的羞耻,担心程稚文以为自己要勾引他,更加坐立难安。
如果是以前,她可能会不屑一顾,管他爱想什么想什么,但现在不同了。
正因为喜欢他,却又不能让他知道,所以才要跟他划清界限,保持神秘。
思及此,她把睡裙脱下来,重新换上一身整整齐齐的褂裙。
原本想把长发盘起来,奈何长发还没干透,便就只能暂时放下来。
沈清将长发往耳后一夹,不至于披头散发,这才离开房间。
她回客厅,程稚文还在翻阅报纸,听见门开的声音,站起身,朝窗边的小沙发走去。
“一起喝个下午茶。”
沈清跟着走过去,才发现小小的圆桌上,有两杯黑色液体,两份小蛋糕,一小碟方糖。
“是咖啡呀!”她惊喜入座,一手轻按着长发,低头深深吻一口咖啡的香气,“天啊,我真的好久没喝咖啡了,天知道我有多想念它!”
程稚文笑着轻抿一口咖啡,说道:“喜欢咖啡,为何不跟我说?我有的是。”
沈清拿起咖啡杯,轻抿一口。
“这次去英国,我一定要买足一年量的咖啡回国。”说完,又小小地啜了一口。
程稚文看着她,眼里都是笑意:“我知道英国有一款咖啡豆风味很独特,届时等我们到了英国,我带你去购买。”
沈清惊喜:“你说话算话哦!我会记着的!”
这款咖啡豆,无疑成了她这趟旅程第一件期待的事。
前路诸多迷茫,才会因为小小的咖啡豆而感觉到安慰。
沈清把一整杯的咖啡都喝完了,咖啡因进入神经中枢,整个人清醒又积极。
她把施密特要求以协议换取机器的事情详细跟程稚文描述了一道。
程稚文蹙眉听完,说道:“机器我让人去搬走了,但施密特放话说不给协议,后续机器的量产他不会支持。”
沈清叹气:“我有种预感,我们最后只能交出协议,为了获得机器。没有这台机器,工厂办不成,生产不出羽绒衣,那这趟去欧洲有什么意义?”
话说完,她自己也有点泄气。
回想做羽绒衣的整个过程,布满艰辛,一关一关地解决困难:鸭腋毛、原料、拉丝、高密纺丝……
好不容易闯到最后一关,机器也做出来了,却又因为利益被卡住脖子。
是啊,她动了人家的利益,人家当然要卡她脖子了。
可她能怎么办呢?
图纸和技术都在施密特手上,施密特罢工,那她就拿不到机器,羽绒衣生意就要宣告失败。
而施密特罢工,对中国布料商而言,也就买不到这款机器,那就无所谓免不免专利费了。
想到这里,沈清内心已经动摇了:“协议书我放在江州了,回来就把它给施密特。”
程稚文把咖啡杯放回杯碟上:“这么容易放弃,不像你。”
“这不是硬刚就能成的事情,总归还是要先保住我这条小命,后续再说。”
“沈清……”程稚文忽然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回神看向他:“怎么?”
他食指点了点地板。
沈清低头看一眼他指的方向。
只有地毯和桌角,什么都没有,狐疑地看着他:“你要说什么?”
“你猜我把什么带过来了?”
“你带什么藏在下面么?”
下面是二等舱、三等舱、货仓之类的地方。
货仓?
沈清惊讶地看向程稚文:“你把机器带来了?想去欧洲找别的设计师复刻?”
程稚文大笑。
沈清急道:“是不是啊?你快说话啊!”
他就是不说,坚持道:“你上岸后就知道了。”
沈清快被折磨疯了,想立刻就知道。
如果确定机器有机会被复刻,无需被施密特卡住脖子,那她这一路会轻松很多,跟客户谈订单的时候,也会更有底气。
可程稚文偏偏要折磨她。
她气急起身,走到他身后,猝不及防地将手伸到他腋下挠他痒痒:“你说不说!你说不说!”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