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稚文他……”沈清望着手中的存单,“如今还在上海么?”
齐振恒摇头:“我不知道,他经常满世界跑,不清楚眼下是否在上海。”
沈清望着存单。
内心有一丝动摇。
她不想用卖国党的钱做生意,但眼下她是真的筹不到钱,且生丝生意本身也不是为她个人谋私利,为的是从洋人手中夺回生丝的主动权。
用卖国党的钱去救生丝和广大的丝农,也算是帮程稚文做了善事。
思及此,沈清转身将存单锁进柜子里。
“这五千万两我就先收下了,等我跟他见了面,再跟他谈这些钱将来怎么处理。”
沈清锁好柜子,转身看向齐振恒:“如果真的能抬高十倍卖给洋人,那么这五千万两,最后会变成五亿两。到时候该给程稚文分多少钱,咱们再研究。”
齐振恒沉声点头:“你做主。”
翌日,沈清带着何飞和另外几名随从离开江州,前往四川。
半年的时间,她走访了江苏,四川,山东,广西等盛产生丝的地方,跟丝农们谈下未来五年的生丝采购权。
因为有程稚文这五千万两的支持,她得以成功收购全国未来五年的生丝。
往年那些从丝农手中低价购买生丝的洋人,被迫以十倍的价格从沈清手中买生丝。
四年的时间,五千万两翻了几倍,商会几大商户和广大丝农赚得盆满钵满。
以沈清为代表的高家,更是在江州富甲一方。
又是一年春。
光绪十五年,正月初一。
沈清坐在妆镜前看账本,由春菊为她梳妆打扮。
春菊看着妆镜里苍白的小脸,担心道:“少奶奶,您最近脸色越来越差了,还是睡不好吗?”
沈清手中账本翻过一页,随口回道:“一直都睡不好。”
春菊叹气,劝道:“现在素兰也能独当一面了,您该休息,就得好好休息,不能再这么不顾着身子了。”
沈清笑:“素兰,你让她正常做生意,她是可以的,你让她跟那帮吃人的洋人周旋,她不行。”
“怎么不行了?您不是教素兰洋文了吗?”
“会英文还不够。”
“好吧。”
春菊继续为沈清盘头。
“叩叩,”有人敲门。
春菊前去开门。
小厮站在门外,恭敬道:“少奶奶,生丝商会几位老板来给您拜年了。”
春菊:“少奶奶知道了,退下吧。”
关上门,再次回到妆台前,为沈清整理头发的手更卖力了。
内心期盼沈清能从商会这些老板里择一位良人再婚。
……
落雪皑皑,沈清身穿一件正红色羊绒披氅,匆匆往正厅赶来,身后是为她举着伞的何飞。
白色的世界里,一抹红翩然而至。
她一进正厅,脱下身上的披氅交给春菊,笑着向客人迎过去。
“陈老板、王老板、张老板……”对客人拱了拱手,“各位新年快乐。”
五位商户老板纷纷起身,也对她拱了拱手:“沈会长新年快乐。”
沈清在主位上入座,喝一口热茶,笑着举起两根手指:“去年全国生丝大丰收,咱们比往年多赚了两倍的银子。”
商户们喜笑颜开,纷纷奉承道:“我就知道咱们当初站了沈会长是站对了,沈会长能带咱们赚大钱!”
沈清谦虚摇头:“没有没有,是我该感谢大家对我工作的支持才是。”
话到这里,她忽然变了脸色:“不过,立秋后,仓库里所有生丝都要低价抛售,所以今年下半年,生丝生意,几乎赚不到什么钱。”
众人不解:“为何立秋后要低价抛售?不是一直以十倍的价格卖得好好的吗?”
沈清看向门外的落雪。
想起四年前,程稚文将五千万两点的存单交给齐振恒时,托齐振恒转达她的话。
他叮嘱她在第四年的下半年,一定要把手头所有生丝抛售掉。
沈清回神看向众人:“因为立秋后的欧洲,将迎来生丝大丰收,如果咱们不赶紧把手头的生丝低价抛售,有可能会烂在手里。”
众人一听,有道理,纷纷点头表示都听她的。
大伙在高家坐了会儿,一起去齐振恒的宅子跟他拜年。
齐振恒如今依旧是织造府的掌权人,但这四年时间,根据沈清提供的线索,他联合港口官员,追缉走私,破获了多起从国内走私出海的白银,也拦截了许多准备进入中国的鸦片。
清廷要升任他为两广总督,被他拒绝了。
沈清知道他还留在织造府,只为了在生丝商会有矛盾时,当她的靠山。
而如今,他在江州置办了宅子,逢年过节放了假,就到江州住。
正想着,一行人来到齐府。
看门的小厮见到走在前头的沈清,赶紧进去通报。
齐振恒很快亲自迎了出来,见到沈清,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亮了下。
众人鱼贯进入齐府。
跟齐振恒拜了年、汇报新一年的工作,畅谈对丝绸未来的看法。
寒暄半日,都准备打道回府。
沈清也和众人一样,准备回家。
“沈清……”齐振恒喊道。
沈清顿步,转身望着他:“齐大人还有事吗?”
齐振恒看一眼其他人。
众人见状,赶紧回避。
齐振恒这才落眸望向沈清,说道:“新年快乐。”
沈清笑:“你方才说过了呀。”
齐振恒挠头,憨笑道:“方才是织造齐振恒对大家的祝福,公事公办,现在是我个人对你沈清的祝福。”
沈清大笑。
她就觉得齐振恒真的单纯得可爱。
“清儿……”他忽然正了脸色,握住了沈清放在身侧的手。
沈清已经料到他要说什么,头皮发麻。
“六年了,咱们认识六年了……我还是那句话,我想娶你,想一辈子守护你……”
沈清咬唇低头,没说话。
四年前,齐振恒跟她求婚,她谎称自己不能生育,想以此吓退他,不想他竟越挫越勇。
眼下她也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他了。
踟蹰半晌,她抬头望向齐振恒:“齐大人,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嫁人了,对我来说,婚姻已经不是必需品了。”
“清儿……”齐振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憋了半晌,他竟道:“你不想嫁人的话,那咱们就不要举行婚礼,只做一对寻常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