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医生点点头:“女士,我是孙闻。”
“您认识程稚文吗?”沈清两眼饱含希望地望着他,“或者说,您认识一位来自上海的程先生吗?”
孙闻望一眼诊室门口,压低声音:“女士您先坐。”
说完,立即去把门关上。
回到诊桌后,他将声音压得更低了:“您如何会认识稚文兄?”
这一瞬间,沈清看到了希望。
眼泪一下就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她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镇定:“我是他的未婚妻,他……他五周前,失踪了……我找不到他……”
孙闻大吃一惊:“失踪了?在何处失踪?”
“在永州家中的卧房。”
孙闻震惊:“家中卧房?可知何人所为?”
沈清摇头:“不知道,没有知道他被谁带走,带去哪里,是死是活……”
“稚文兄失踪前,可曾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
沈清没有多加考虑,将程稚武威胁要告破程稚文革命党身份、之后被蔡先生派人毒死的事情说了出来。
孙闻静静听完,说道:“稚文兄有可能是被蔡先生带去了日本。大概是因为他们那个组织,认为他没有保密的能力,担心因为他的泄露而令组织党派受到威胁,所以暗中将他带走。”
他看向沈清,一时没说话。
沈清察觉到了,追问:“您想说什么,尽管说,我没关系。”
“如果我没猜错,你到广州来,应当也是稚文兄安排的。”
沈清点头:“应该是。”
程稚文应当是早就跟江深何飞说好,一旦他出了事,就立刻把她送到广州朱家。
所以才会他一消失,她也跟着到了广州。
他永远都在为她和她的事操心着,安排着。
沈清抬手抹了抹泪,看向孙闻:“孙先生,您有办法知道稚文如今是否还活着吗?我已不奢望与他团聚,我只希望他还活着……”
孙闻怜悯地看着她,点点头:“您别急,我会尽力为您打听。两个月后,你再到这里来找我,届时,我应当已经能获得稚文兄的消息。”
沈清起身,感激地对他鞠了一躬:“谢谢您!谢谢您!”
孙闻帮将她扶起来。
想起她已经怀有身孕的事,他低声劝道:“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子,他日稚文兄回来,见到您已经为他诞下子嗣,定会十分开心!”
沈清眼泪更凶。
她没说自己可能保不住这个孩子。
从医院出来,天已经黑透。
孙闻把沈清送上马车,目送马车离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医院。
他去找下午那位为沈清诊察的德国同事。
……
沈清回到朱家,已是凌晨。
朱家大宅灯火通明,因为找不到她,所有人都很紧张。
守门的小厮看到她回来,跑去正厅跟朱民安通报,因为太激动,连连摔了几跤。
朱民安从正厅赶了出来,见到沈清,松一口气。
送沈清回院子的时候说道:“还好你没事,你若出了事,叫我如何跟稚文弟交代?”
沈清奔波了一整日,累了,声如蚊蚋:“我没事,我上医院检查了下身子。”
朱民安看向她依旧纤细的腰肢。
还没见半点孕像。
“我让膳房多做点滋补的汤食,你能吃,且多吃点,大夫开的安胎药也要喝。”
沈清点点头,对他欠了欠身:“我知道了,谢谢您,我先回屋了。”
进屋子,丫鬟端进来一碗热气腾腾的中药。
应当就是大夫开的安胎药。
沈清看一眼,没动。
把披氅脱下来,挂到衣架上,问:“江深何飞呢?”
丫鬟道:“江深何飞出去找您了。”
沈清点点头:“药放着,一会儿凉了我会喝,你且先出去吧,我乏了,想休息了。”
丫鬟退出房间,关上房门。
沈清立刻把那碗安胎药倒进尿壶里。
她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待江深何飞回来。
边打算以后。
如今,既已决定生下孩子,那边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先把身子养好,到时候才有力气生孩子。
另一边,她还是得洗清扣在自己头上的莫须有的罪名。
先前,她只有一个人,变成死囚犯也好,姨太太也罢,只要能活下去,都没关系。
可现在,她的孩子即将出生,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一辈子也跟自己这样,东躲西藏、有名无分地活着。
她得重回江州,做回沈清,给孩子一个安身立命的家!
正想着,门外有动静。
有人敲门:“三小姐,您睡了么?”
沈清收起思绪,端坐身子:“还没,进来吧。”
门开,江深何飞一脸着急地进门来,看到她人好好的,脸上的焦急才落去大半。
江深看上去有点生气,但隐忍着没发作。
何飞大大咧咧道:“您去哪里了去了一整日呐?我们都出去找您一天了!”
沈清平静道:“我上医院检查身子了。”
她看得出江深在生气,但她不想理。
她也在生气江深不告诉她程稚文的下落。
程稚文失踪当晚,他和其他人就在院子里当值。
没有他的首肯,那些人进不来院子,带不走程稚文!
可以说,程稚文的失踪,和他脱不了干系!
所以她不信任他们找来的大夫,她只相信自己找的大夫。
也幸亏今日勇敢跑了出去,否则就没办法见到孙闻,也将错失打听程稚文消息的机会。
想起两个月后就能有程稚文的消息,沈清内心慢慢生出了希望。
她起身,走到书桌前,把宣纸铺开,提笔给齐振恒写信。
她在信中告知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和地址,希望齐振恒有时间能来见自己。
信写好,折上,装进信封,递给何飞:“帮我想办法寄给齐大人。”
何飞接过,看一眼江深,没说什么。
沈清看在眼里,警告道:“此信若没交到齐大人手上,我将亲自回到江州,亲自去见齐大人!”
何飞闻言,白了脸,忙道:“一定送到!您放心!一定送到!您可千万别再自己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