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江深简直是个木头疙瘩,素兰都亲口跟他说了,他还是坚持自己这种人不配娶妻生子,然后我告诉他,程二少孩子都有了,他也能娶妻生子,他才同意跟素兰成亲。”
“不过和素兰成亲后,他倒是很踏实,跟着素兰一起做生意,有时候那地痞流氓上门欺负,他一个人把人全给打出去!孩子呢,也生了三个,各个都像他那样,老实本分,从不干让我们操心的事儿!”
沈清满意地看向同程稚文站在一起的江深,说道:“我当初果真没看错人,将他留在江州,就是想让他跟素兰在一起的。”
说完看向素兰。
素兰红着脸说道:“谢谢师傅,我的命运,都是师傅成就的。”
沈清笑着拍拍她的手背:“你也帮了师傅很多,小小年纪就跟着师傅一起做生意,后面又成了高家的大总管,没有你撑家,师傅哪能放心去做自己的事?”
沈清说完,看向和程稚文站在一起的何飞,叹了叹气:“现在放心不下的就是何飞了,他一辈子没有娶妻生子,以后岁数大了,可怎么办?”
素兰说道:“师傅您放心,我和江深的孩子,会照顾好何飞和春菊姐姐的。我们的孩子,也是他们的孩子。”
沈清点点头,又看向了从旧金山赶来的老许的后代。
春菊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您放心吧,老许走得很安详,没什么痛苦。他的后代都在美国扎根了,老许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沈清想起当初老许借自己的那五百两银子,还是他儿子娶老婆的钱,感慨万千。
“这日子过得好快,一眨眼都四十多年过去了,想当初,我刚到江州,才十九岁……”
一无所有,靠着高家那一仓库的丝绸,还有高家亲戚扶贫似的投资,硬生生翻了身。
如今她有一双健康孝顺懂事的子女,还有自己的商业王国。
她无时无刻都在为国内的革命党人输送巨额的资金,她改变不了历史,也不能去改变历史,她只能给他们一些金钱的帮助,让他们和家人过得更好一些。
而在日本发动侵华战争的前一年,她如愿将所有在国内的家人都接到美国,令他们躲过一场浩劫。
沈清很满足了。
她这辈子挣了很多钱,但也一生清贫,从未真正地去享受过挥金如土的奢靡生活,一辈子都在做生意挣钱、支持女性、支持革命的路上。
她唯一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大概就是养育了一双子女。
然而上天也是厚待她的。
在她最艰难无助的时候,上天让齐振恒来守护她。
在齐振恒离开后,又让她深爱的男人回到她身边,让他们一家四口在异国团圆。
她这辈子虽然命运多舛,几次濒死,但因为她厚待苍生,所以上天也厚待了她。
沈清欣慰地看着已年过三十、成家立业的一双儿女。
他们与他们的“叔叔”坐在一起,说说笑笑。
他们也是幸运的,年幼时有身为总督的父亲关爱养育,之后又有博学民主的叔叔陪伴他们成长。
因此他们的身体和精神世界很健康,这也令沈清在美国的日子过得很顺遂。
沈清很满足了。
“我累了,我想休息了。”她低低说道。
“诶好。”春菊起身,习惯性地为她掖好被子,守在她身旁。
站在阳台和江深何飞说话的程稚文看到了,立刻走了过来,俯身轻抚沈清的脸颊,温柔道:“清儿,困了吗?”
沈清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嗯,我想睡会儿。”
程稚文低头吻了她额头一下,让一双儿女带大家前去用餐,他一个人在房里陪着沈清。
……
沈清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再醒来,房里暗成一片。
习惯性地翻过身,伸出双臂,摸到程稚文的身子,朝他那边挨过去。
男人也习惯性地翻过身,将她拉到怀中。
沈清在程稚文的胸膛上靠了一会儿,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忍不住稍稍动了下身子。
程稚文感觉到了,也醒了过来,开了床头的小夜灯,低头吻了吻沈清的唇。
“醒了?”
沈清伏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还睡吗?”
沈清摇头。
他笑了下,再次吻了下她的额头:“那咱们来说会儿话。”
“几点了?”
程稚文看一眼墙上的时钟:“凌晨一点半。”
沈清叹了叹气:“那咱们睡吧。”
程稚文晚睡,这个点,他应该只入睡一个多小时,她不想打扰他的睡眠。
人往被子里缩进去,打算继续睡觉。
程稚文也跟着躺下来,从身后抱着她,温声问道:“没事,我不困。”
见沈清没吭声,他主动说道:“我已经给江深素兰、还有何飞安排好了住处和工作,他们已经安顿下来了,你别担心。”
沈清闻言睁眼,问:“那春菊呢?”
“春菊想留在这儿照顾你和孩子们,她现在就住在家里。”
沈清放下心:“谢谢你安顿我的家人。”
程稚文低声说道:“他们也是我的家人。江深何飞十几岁就跟着我了;素兰是我看着长大的,跟我自己的孩子差不多;而春菊,她不仅照顾了你大半辈子,还照顾咱们的孩子长大,她也是咱们的家人。”
沈清虚弱地笑了笑:“你是重情重义的人。”
她翻过身,立刻就被程稚文抱入怀中。
她抬起头,主动吻上他的唇。
他被点燃了体内的情绪,翻过身,将她压在身下,小心翼翼地吻她、爱抚她、进入她。
这些年,她身体虚,他每一次都极尽温柔地呵护她……
一转眼,十年又过去了。
1940年,中国进入全面抗日的第四个年头。
在日军的践踏下,国破家亡、民不聊生。
程稚文向国内输送资金的动作越发的频繁,而沈清也在生意的操劳与对国家的惦念下,身体越发的不行了。
感觉到自己不久之后将离开这个世界,她让程稚文把一双子女带到床前。
程安程希如今已年过四十,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事业,他们已经彻底融入了美国社会。
沈清担心他们会忘本,会忘记水深火热中的祖国。
“程安、程希……”她看着坐在床边的子女,虚弱说道,“娘快走了。娘希望你们继承娘和叔叔一辈子的理想——一定要继续支持祖国,那片土地,才是咱们的家……”
话到这里,她忽然剧烈地咳起来,咳出了一口鲜血。
程稚文赶紧上前为她清理。
程安程希站在一旁,默默流泪:“娘,您放心吧,我们记得我们是中国人,我们一定会永远支持祖国,您放心吧……”
沈清放心了,移眸看向正悉心为自己擦血的程稚文。
她对着他笑,像年轻时候那样。
“稚文,我爱你,我这辈子……只爱过你一人……我先走了,你要保重……”
说完这句话,她便溘然长逝。
这一年,沈清72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