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起,树梢草尖全都乱涌起来,风里全是草屑。
泥泞路动了,高低起伏地颠着。路上的泥坑也活动了,有的两个聚在一起变得更大,有的被颠进了路旁的泥沟里。
他们躲开奔走的水坑,跳跃腾挪,不知不觉后退了,眼看着要回到原点。
“这样不行。”
专诸拔剑刺入泥土,每往下一寸都很艰难,天空随着降下了一寸。专诸大汗淋漓,“你他妈干啥呢?赶紧过来帮忙!”
吕延的手按在了剑柄上,身体一下被弹开,但是他的右手死死抓着剑柄,待落地后发力下压,剑又下降了一寸。
当剑进入土中一半,路停止了抖动,专诸已经筋疲力尽,却不忘盯着吕延的右手看。
从身后的泥坑里蹦出一具僵尸,抓向专诸的后脑,专诸不见了,从尸体的后面出现,一剑急刺。尸体扑入泥浆之中,激起飞散的泥沙,消失了。
接着追。
蛙鸣又起,空气中突然有了扑鼻的恶臭。
前路的转弯处冒出一个黄泥巨坑,咕咚咕咚地冒着泡,升腾出发黄的臭气。
吕延目瞪口呆,“这里是……粪坑吗?”
专诸捏着鼻子,“好像就是。”
从粪坑里爬出一只无足的巨虫,匍匐扭动着前进,体态令人作呕。
“你打它一下,看看什么情况?”
“我的剑在你姑姑手里,还是你来吧。”
“你这人,我也不想脏了剑。”
专诸打出一个火弹,巨虫果然不堪一击,身上冒出墨绿的烟烧了一个洞,竟然就瘪了下去。
情况却不是如此简单,从洞里喷出不断的银翼飞虫。“这些是带刺的,有杀伤力。”他们被包围了,如一团黑烟,里面是叮当的击打和闪烁的火星。
砂石和泥浆组成了一把剑,乌黑的剑身流动的水光,它甩动着剑花,频率越来越快然后停住,爆炸,黑烟消散了。
“这里借势如此困难,恐怕是改造之地。”专诸已经气喘吁吁,“你的右手是怎么回事?威力比你的剑还大。”
“就算是一种神通吧。”
“放屁,当我不懂神通吗?你他奶奶的一个屁八个谎,”专诸的眼毛孔里都是愤怒,“从咱俩认识,你问我的,我都如实回答你,而你呢?藏着掖着!”
“谢谢你。但有的问题你不该问。”吕延的回答冷淡。
“哼!”专诸削飞了大片的草叶子。
吕延沉默不语,因为已很明显地告知了对方,我们还不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人,嘴里发出蛙鸣声。
走近了才看清,这人的两腮鼓起两个气泡,一收一缩,黑黑的脸细长的胳膊大大的手掌,又黑又长的指甲。
专诸拔剑,又在出鞘的一刻停住,啪地收了回去。他抱臂而立,一切与他无关。
那人鄙夷地看了一眼他们便走开了。
吕延等那人走远了便拔腿上路,丝毫不顾及脚下的泥泞。
专诸不动,一切仍与他无关,直到吕延远的几乎快看不见了,他拔剑狠狠地削断了一片草木,大骂了一声,“无情无义的臭狗屎!以后再管你的破事我就不是专诸!”
不过纵身追去。
吕延听到了脚步声,便停下来等却不回头,等专诸来到近前,他便又前行,专诸的脸色很难看。
路没有尽头,两人都不做声,蛙声不息,仍掩不住两人无声的寂静。
越走越冷,应该是午夜了,渐渐又恢复了清凉,眼前的黑暗依旧,但天边有了一丝明。吕延紧张地环顾四周,“你没有觉得这里变矮了吗?”
专诸本不想回答他,终归又没忍住,“有一种势在压着它们,草被压弯了。”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划过天空,草伸直了。
“最危险的时刻到了。”
露水从草尖上升起,在头顶的空中悬着,要么被蒸发掉,要么聚成了更大的露水。
头顶出现一层由璀璨露珠组成的幕,“如果它压下来,我们就被压平了。”
“用你的不可告人的右手吧,反正是你的事。”
幕真的压了下来,那些堡垒被压成了佝偻的老人,线谱上的黑鸟们刚刚飞起就撞上了幕,只能惶恐低飞。
一切都被挤在了幕和大地之间,无法逃出去。幕一直下降,直到压在了他的右手上。
他撑着幕,双足陷入土中一寸。
“就这么挺着,挺到累死吗?”专诸挪揄着。
他望着幕之上的天空,“应该不会太久的。”
专诸往地上一躺,“我等着。”
“蛙声好像停了。”
“太阳出来了,青蛙自然休息了。”
“太阳出来了,露水该干了。”
当日头有一杆高时,幕散了。
可是那些堡垒动了,迈着大步向他们走来,它们成了巨人,头上的烽火还在熊熊燃烧,那些线谱成了鞭子,狠狠抽了过来。
专诸举剑抵挡,铛的一声剑被击飞,急忙飞扑着捡回了剑。
“快走!”吕延大喊。
他们在前面跑,堡垒在后面追。路边突然冒出个破房子,门都破了一个洞,吕延二话不说钻了进去。
屋子里排列着一张张床,后墙上有一个厚厚的铁门,门上的小铁窗的后面是一片朦朦黑,浓浓的油脂味和干灰的味道,两边的墙壁上有一排排的拳头大的孔,尽头处有一根黑漆漆的大烟囱通向外面。
“我们进去。”
奋力拉开铁门,里面的味道更浓,让人作呕,地面上油腻得发滑。
“进这破地方干什么?”专诸捂着鼻子。
“我会看风水,生门就在这里。”
房子突然动了一下,吕延滑倒,手扶住地,满手的油。
专诸也差点滑倒,手扶住了墙壁,同样是满手的油。
墙壁上的油层开始融化,在地上汇聚着。
“坏了,”专诸脸色发白,“我想起来了,这是尸油,蕴含邪力。这是他奶奶的炼尸房!”
黄色的油脂混着黑色的污迹,沿着墙壁向下缓缓淌泄,这些秽物在地上堆聚成一个蠕动的小山,顶棚被顶得瑟瑟响动。
一个地方开始往外凸出一个包,薄薄的油膜越来越透明,“啵”地破了,从里面钻出一个赤裸的满身油腻的爬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