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金钱豹卧在山脚下的巨石之上,像是方印的纽子。四只金黄大蟾蜍对着方印的四角呱呱地叫着。
远山又变成淡淡的孤零零的影子。
吕延突然站住,“不对,是立锥福地,我们得回去。”
他往回走,专诸跟在后面,骂他倔驴、蛮牛、蠢猪,骂他脑子抽风。他就当听不着。
专诸骂得累了,问他,“什么是立锥福地?”
他不太想说。
“你知道是吗?”
他边走边思索。
远山,孤零零,像是沙子随意堆的。一只梅花鹿从后面超过他们,轻灵地远去;头顶一声鹤唳,飞过去一只仙鹤。
他突然站住,专诸立刻手搭剑柄弓身绷步,紧张戒备。
悉悉索索的声音,草丛中有蛇,泥土缝里钻出蚂蚁,它们都往一个方向爬。兔子,狼群,老虎,狗熊,小鸟越来越多。可是,没发现什么异常。
吕延躺在了地上,把左耳贴在地面听着。专诸急忙压低了重心,剑出鞘,随时准备回击危险。
远山依旧孤零零,如沙。
许久之后吕延站了起来,“刚才那只鹿,还有那只仙鹤,已经过去一次了。”
专诸重重地把剑归鞘,“这就是你的重大发现吗?都是一个模样,长得像而已。”
“不对,我能听见五种声音,这里只有一种。我们进入了幻境。”
这里的地皮薄的像一张纸,那条河是一弯死水,山上的那些阴灵都不见了,花草树木都没了声音,静得像假花一样;而且,这里没有往事的痕迹,没有往事的,基本都是虚浮的。
“这里没有过去只有现在。”
不过专诸对此并不相信。
“那咱们就等。”吕延说道。
静静地等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毫无准备,那些兔子、老虎、狼凭空消失,爬虫的悉索声一下子没了。
稍后,一只梅花鹿经过他们,头顶飞过一只仙鹤,和原来遇到的没什么区别。
专诸这回有些信了,冷笑道:“你还想帮他,他倒是防着你呢!怎么出去?”
吕延蹲在岩石上盯着一处看,许久之后又换了个方向,
“跟我走,往回。”
他们经过那片树林,每经过一段距离,他就在树干上留下一个标记。走着走着说错了又循着标记往回,再换个方向再走,如此反复了许久,终于走出了树林。
他把耳朵贴在最外面的那棵树的树干上,听着。
这棵树在憋气,它极力掩饰,不想被人发现,但吕延还是听到了微弱的呼吸,还有几乎停滞的脉动,好像一年一次的脉动。
“幻境里必有一样东西是真的,就是它。”
“这棵树?”
“这是虎尾,把它砍了。”
树倒。
一块透明的琥珀或者是水晶,里面封着山水景物的世界,一个孩子不小心把它跌落在地上,那一瞬间透明中迸出裂纹,里面的世界也碎了,然后飞溅。
这就是他们眼前的一幕,但他们完好无损。
幻境破,他们在最初决定返回的路上。
远山,还是孤零零,像是沙堆。
这次没有梅花鹿和仙鹤,没有簌簌的蛇。
一下子热闹了起来,花草树木在激烈地辩论着,山坳里的阴灵偷偷窥视着外面,不停地打量着专诸的剑。那条河也有了灵气,三千年前就有小舟载着调子悠悠的来去。
“这次不是幻境?”
他给了一个“应该”的表情。
“你听到那五种声音了?”
“四种。我的右耳一直幻听,不是真实的声音。”
“另外的四种是什么?”
“地动,万物生长,将死之声,热胀冷缩;据说高明的听者能见八种声音,包括虚空的膨胀声。甚至有人能听见隔壁时空里的动静,还有人能听见过去的事情,若能听见未来,近乎神了。”
专诸嗤笑,“谁说神能听见未来,瞎扯。”
“你见过神?”
专诸的表情耐人寻味,捻了捻手指头,“差不多吧。”
当他们到达山脚下时,燕子归从山顶送下摆手的影像,意思很明了,离开。
他却盯着脚下看,鼻尖贴在路边生机盎然的绿草上。
专诸盯着他看。
渐渐地,吕延的脸上有了不悦。
“怎么了?”
吕延抬头看向山顶,没有燕子归。他用剑贴着地面砍断了一片草,参差的草茬下的泥土上有一条挑隐隐的线,两侧的泥土颜色有细微的差异。
“拼接的痕迹!”吕延真的生气了。
“还是幻境。”专诸也知晓了。
吕延气得笑了,笑自己自取其辱,“这里是别处,被植入了虚幻之物,用障眼法改头换面,半真半假的幻境。”他用剑在岩石上刻下八个字,十年之后此处绝凶!
“愿他渡劫成功。我们走。”
“这次如何破阵?”
小剑刺入巨石,石头的表面龟裂了,里面是一扇门,而剑就像钥匙插入了锁孔,轻轻一转,门开了。
远山孤零零,只是淡淡的影子。燕子归就站在门外。
“方才还说是大吉,怎么又变了绝凶了?”
“立锥福地,现在风水完美大吉,某日之后就会变成绝凶,而且是,”吕延比划了一下,“瞬间,就像锥子倒了。”
“某日?你怎么能断定是十年?”
吕延搓着耳后的泥,“十年算长的了,也有可能明天。”
“你会看风水?”
“我会读心术。”
燕子归的眼睛亮了。“帮我找一个风水宝地。”
吕延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次的空门还算名副其实,有阵旗、阵门,有石像、法台,还有嵌入发光石头的槽子,像个法阵的样子,只是蒙尘浓厚,许久未用了,阵旗已是破布烂条,阵门的石柱下长着野花萎草。
刚出了空门,就看见两人在下棋,一个是燕子归,另一个人是个老者,从衣着看像个江湖郎中。
“我曾一度想杀了你们,只是没有杀人的心情。”燕子归说道。
“杀了我们,你就找不着风水宝地了。”
“我可以慢慢找。”
“你很着急。”
燕子归笑了,收敛了气息,像个平凡的市井中人,未能摆脱酒色财气的那种,“我还能忍住,二十年内可不渡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