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子太像童年的黑房子,让吕延感到恐惧。
无邪的婴儿哭,诡异的声浪,他被打出了好几个自己。
一个他被拍死了。
一个他走到了房门前,被下一声啼哭炸成了血块。
一个他进了房子,再也没出来。
一个他见状不妙拔腿跑了。
一个他站着不敢动。
哪个他是他?
那个站着不动的他,最终还是走进了小房子。
从外面看是小房子,走进了才发现正是前面来过的造化圣殿。
这时的造化圣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要醒了!你是怎么搞的?”
“你还说我,你不也总偷跑出去。”
“快想办法,他一醒房子就塌了。”
一群人围着一个摇篮,一个个咋咋呼呼手忙脚乱,其实都不敢靠近摇篮,滑稽可笑的一群小丑。
吕延走到摇篮跟前,“我来试试可以吗?”
力巴瞪圆了眼睛,“你行吗?我们神通广大,可哄孩子却不灵。”
吕延环顾了一下周围,“你们就是造化?”
“我们就是。”
“一群废物!”他把婴儿抱了起来,轻轻拍着,哼着难听蹩脚的摇篮曲。
在豆蔻小的时候,他每晚都哼这首歌,那时他还是个瞎子。
心突然疼了一下,他陷入了回忆,那时的豆蔻就是个软嘟嘟的肉球,趴在他肩头,他有时忍不住会拍一下豆蔻的屁股蛋,豆蔻的大脑壳就会拱一下,绒毛蹭他的脸,很痒很舒服。唱着唱着豆蔻睡着了,呼呼地像只小猫,渐渐地,他被小猫的呼吸催眠了。
婴儿不哭了。
他本以为孩子睡着了,却发现孩子的眼睛睁着,正看着他,两对眼睛对视了。孩子的眼睛太清澈了,把他吸进了水里。
他溶解了。外面的他变成了木头。
他的一生同时出现,所有的过去都溶解在水里。
他成了一条鱼,游着游着吐出一个气泡,他进了气泡里看着自己的过去。
宛在园,墨色子夜。
他用剑掘着坟墓,露出的棺材板反射着一层水光,他劈开棺材盖子,里面是已经萎缩的死尸,他用剑尖挑开死尸脸上的皴皱,留下的是煞白的没有特征的面孔,像一张白板。
气泡碎了。
他又吐了十几个气泡,进去出来,越来越失望,“我的童年,可能是个大秘密。”
又吐出一个气泡。
东方自在宫。
门开了,透过浴盆的热汽,他看见小别扭端着木托盘走进来,伴着一阵馨香。
粉嘟嘟的婴儿肥,小别扭的右脚虚拖着不敢离地,每走一步身子都要拗一下,右臂无法伸直向里崴着,手指又向外勾着。
他噌地站了起来,浑身光溜溜。
小别扭不咸不淡地说道:“以前都看过了,就别晾着了,再冻坏了。”
宫殿后边的矮房子里,妇人点燃了石头做的蜡烛,“你们走吧,这里马上就要毁了。”他和墨非回头看了一眼,走进了空门。
蜡烛灭了,妇人昏睡,小别扭进来守在蜡烛旁,喃喃自语着:“我又不想留在这里了,这里没意思。”
“蜡烛只能点燃一次。”妇人突然睁眼,“你找我没用。”
小别扭走了。
“果然不是回忆!”
他跟着小别扭回到了住处。
小别扭翻开了地板,拿出一个六角的盒子,里面是水银,她把血滴在了水银上,血成了一张脸。
“我想父亲了。”
那张脸说道:“我们天残一族是云师血脉,终生不能活着相见,你真的要去吗?”
“我要去。”
脸从水银中升起,化成了一片云。
小别扭做了一个手势,云开。
云深之处躺着一个植物人,明明已经死了,但仍有不屈的威严在,使尸体还有鲜活的气息,小别扭坐在了旁边,“爹,我要一直守着你。”
“竟然是他!”
气泡破了。
下一个气泡是灵山,如来已死,无喜成了新的灵主。
龙女把他放到了地上,“我得走了,回南海。”
“你不是门徒,为何非要去侍候梵心?”
“你终会知道的。”
龙女临走时说“爪哇国在南海,那里有三生石。”
他附在龙女身上,几日便到了南海。
梵心看见龙女,眼睛里充满慈爱,说道:“你身上不干净。”
“我也觉得这几日怪怪的,又找不出个缘由。”龙女又问,“老师,您有心事?”
梵心的慈爱更甚,“什么都瞒不过你,”声音淡且悲,“我的宿命要来了。”
龙女的眼睛有点湿,“老师对不起,我没忍住,告诉了他三生石的事。”
梵心一笑,“不必自责,你不说他也会来,他来了你会两难,伊人,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你去吧。”
龙女流泪,“老师,你教会了我这么多,叫我如何报恩?”
梵心好像母亲看着女儿,“孩子,你的心善的不像个魔,我收你为徒虽有所授,却从你父亲那里得了许多好处,莫愧疚。”
龙女深深地施礼,“我去了,父亲说若你离了魔就是涅盘,老师万万珍重。”
“都是宿命,躲不过去的。”
龙女走了,漫无目的信步走着,累了就找了块石头歇着,偶尔自语:“他能到南海吗?别死在半道上。”
歇得够了便在地上画符,看似随意的一笔而成,细看却异常复杂,符文之上出现一道门,她进去了。
吕延本想跟着进去,却听见一个声音,“来自未来的眼睛,不要投机取巧,回去吧。”
这声音听着耳熟。气泡碎了。
他看了很多的气泡,明白了很多事,“这真是我的一场造化。”
白茫茫的雪原。
一身白裙的女子走来,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她的面目,降下了漫天的白雪,雪花又变成白蝴蝶,蝴蝶落在脚下死了,女子的头发突然全都花白,身体塌陷,收缩成了一抔荒坟。
“这些是我梦里的,也能重现?”
从荒坟长出一颗幼苗来,幼苗越长越高,长成了一棵绿树。
“是梦?还是未来?”
打碎了气泡,他把头探出水面,一个孩子在岸边钓鱼。
“蓬头稚子学垂纶,侧坐莓苔草映身。路人借问遥招手,怕得鱼惊不应人。”
他问孩子:“你是你的未来?”
“不是不是,我的天赋是想咋样就咋样。”
“我在水里看见我的梦,真是梦?还是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