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里飘出两只鬼,抬着一个大铜盆,里面装满了丹药,白狗囫囵吞着,用狮子一样的眼睛盯着吕延。
又从轿子里走出一个胖子,脑袋上落着一只黑鸟,这黑鸟长得像乌鸦,除了暗红肉冠,暗红的晦光使人心烦意乱,一道红气飘出,往吕延的脑袋钻去。
少城主从轿子顶上冒了出来,抱着一只三眼黑猫,第三只眼睛竖立在额头之上,苍白没有眼仁。
“我来给自己报仇来了,等你死了咱俩做个伴。”
说完把黑猫扔在了地上,黑猫盘地不动,它的影子却在拉长,向他这面扑了过来。
天绝醒了,“鬼畜阵,可不好对付,我醒的还算及时吧?”
吕延说:“狗的耳朵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离得近。”
话音刚落,白狗就栽进了铜盆里,抽搐了两下,死了。
胖子大叫了一声不好,转身就往轿子里跑,脑袋刚钻进去就倒了,两只脚在外面扑棱两下不动了,那只黑鸟更可怜,呱呱叫了几声,在地上打挺。
少城主懵了,“怎么回事?幸亏我已经死了,可我的猫呀!”
三眼黑猫死了,肚子越来越大,然后嘣地裂开,钻出一只小猫,恨恨地看了吕延一眼,飞速跑了开去。
“明白了,音之毒。可我刚活过来。”天绝说完躺在了地上。
“唉!你又死了。”
鬼城门口,吕延向着里面高喊:“我又回来了!”
从城门涌出一群兵士,全都是无情的死人脸。城头站满了修士,天上飘满了鬼魂。
吕延连喊了三遍,“我又回来了!”,一次比一次声音大。
天上的鬼魂飞散了,城头的修士全都跌倒,有的从城头跌下,城门的兵士们摇摇晃晃地栽倒,死了。
他踩着一地尸体进了城,城里也遍地尸体。
城市上空,一只眼睛睁开了。
“我们本来是个误会,现在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敌!”
从地下,从窗口,从屋顶塔尖,飞射出无数的锁链,把吕延困在了中央。
鬼魂们顺着锁链爬了过来,不间断地,不用指挥,在他周围结成了茧。
“我用百万鬼魂封印你!里面将是独立的时空,把你放逐到幽冥深处,当你出来,会被幽冥之力粉碎。”
这句话之后,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弱,封闭将要完成了。
恍惚又听到有个声音,“城主且慢,容我把他们救活了再说。”
篝火,寒冷的死城里唯一温暖的光,一个中年郎中往火里扔着草药,空中有一股味道,不香不臭,很轻微又无处不在,让人觉得舒服。
吕延看着中年郎中,此人干净朴素,袖口有灼烧的破洞,脸上荡漾着德行的光辉,让人看着心安,好像永远不会受到伤害。
郎中对吕延一笑,“我叫孙木一,是个江湖郎中。”
吕延听罢愣了,喃喃自语:“孙木三,孙木二,孙木一。”
他想到了重回青云之时,孙老头身后的墙上的一行字:由三而二,由二而一,由一得道。他隐约明白了,说道:
“你们是一个人,三死了有了二,二死了有了一,你不会死了才能得道吧?”
孙木一又笑了,“你真聪明!能猜出来,不过不全对。不止一个孙木三孙木二,也不止一个孙木一,所以我死了不可怕。”
吕延却又添了疑惑,“斩尸法,怎么觉得和师伽的法门有些类似。”
孙木一有些怅然,“师伽是有大智慧的人,可惜。”
已经有很多人复活了,还有人不断地爬起,这些人看见吕延便要发作,孙木一只是做了个手势,这些人便忍耐了。
轿子来到篝火旁,城主搬了个小木凳坐在孙木一旁边,小鸟依人的样子,“老爷子,这阵子太忙,没有去探望您,其实最近我身上不爽,早想找老爷子看看,奈何抽身乏术呀。”
孙木一像个慈祥的邻家老头,“城主太客气了,我一天到晚居无定所,多半会让您扑个空,有事给我传信即可,别把我这老头子太当回事。”
“是老爷子太客气了,我们修鬼道的,落得一身的毛病,不知多少同道都是靠老爷子续命的,您是我们的恩人。”
孙木一笑得喜悦而无邪,“城主的话胜过美酒,老头甘愿听您使唤。今日我有个不情之请,城主放了这孩子,我和他之间有笔旧账要了结。”
“也就是老爷子发话,换个别人都不行,这孩子初得造化却外放不止,恐怕是个异数,老爷子要小心呀。”
“多谢城主!可惜少城主已经成了鬼,我无能为力。”
“那是小儿的命,死了就死了,还忘了感谢老爷子救活了我的狗。”
野外,又架起了篝火,几人围火而坐,红光烤着人们的脸。
孙木一先说话了,“孩子不要生气,救人是我的天命,你也不想杀人不是?我一见就知道我俩是忘年交,你是毒,我是药,我俩就像阴阳鱼。我多年前就得了造化,可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人越老越怕孤单,见到你之后我才顿悟,我这辈子就是为你而活到现在。我不知道救了多少人,他们都管我叫恩人,而你,可能是我的恩人。”
“你像我爷爷。”
孙木一动了感情,“可能真的是老头的福分吧,我俩是相生相克的,我的圆满全都靠你了,咱们爷俩终归要比上一番。”
“你比我厉害。”
“不不,老头的直觉不会错,我的圆满必定是您所赐,想来想去只有一个方法,我们赌斗三个人,你来毒死他,我把他救活,三局两胜。赌注是你的毒经和我的药典。”
天绝凑了过来,“第一个人用我来试吧?”
孙木一摇头,“你对毒已经有了抵抗力,会助我一臂之力,不妥。”
吕延道:“我要去古战场呀!”
“无妨,我有秘宝,可以直达古战场。”
“那好!”吕延立刻来了兴致。
“稍等,你刚得了造化,经验不足,为了公平起见,请你先到我的百草园,看看我那些药。”
“百草园在哪儿?”
“那是我的领域。”孙木一拿出几块石头摆在地上,在中间勾勒出一个图案来,“走进去就是了。”
石井栏的旁边就是碧绿的菜畦,还有皂荚树和桑椹;鸣蝉在树叶里长吟,黄蜂伏在菜花上,叫天子从草间直窜向云霄。油蛉低唱,蟋蟀弹琴。石头下藏着蜈蚣,他脚底下一响吓了一跳,一个斑蝥被他踩扁了,留下一阵烟雾。
贴着泥墙长着何首乌藤和木莲藤,还有小珊瑚珠攒成的覆盆子,从墙头突然爬过来一条赤练蛇,蛇信子离他鼻子不到一寸远。豁的一声,一道金光射在了蛇头上,一只飞蜈蚣把蛇的脑壳骨咬了个洞,吸吮着脑髓,蛇挣扎了片刻便死了。此番节目刚刚结束,又飞来一只白颊的张飞鸟,几下便啄死了飞蜈蚣,叼起飞到了墙那头,自己享用去了。
这里是草虫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