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奇花异草,就是个普通的菜园子,连人参都没有,何首乌倒是有些。
吕延却像进入了乐园,一刻也不消停,一会儿拿着锄头铲地,把韭菜和谷穗留着,把狗尾草铲掉。一会儿又摘了黄瓜吃,黄瓜还没有吃完,又看见一个大蜻蜒从旁飞过,便捉了蜻蜓放在鼻子边闻了闻。一会儿又捉一个大绿豆青蚂蚱,把蚂蚱腿嚼了吃了。
明明是艳阳天,突然来了一片云就下起了急雨,下得桑葚树和大榆树冒了烟。
还没来得及躲雨又晴天了,榆树叶子像金片子一样闪烁着,蜂子、蝴蝶又开始乱飞,小白菜蹭蹭地冒芽了,倭瓜几下子就爬上了房顶。
一只大红蝴蝶飞到他面前,挥挥翅膀抖落出一片金粉儿,吕延吸到金粉就睡着了。
天空蓝悠悠的,又高又远。
天绝走了进来,“这是什么破地方。”把吕延扛了出去。
醒来时在镇上,正值日暮西山,镇上的老人们在街边坐着板凳晒太阳,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样子。
小镇也如人到黄昏,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不死。
“这里是我的老家,年轻人全都出去了,留下的老人要是死了镇子也就空了,我就给他们续命,后来,出去的人老了也回来,这里成了老人之城。可是他们并不高兴,我也后悔这个决定了。”
天绝问:“你们就在这里赌吗?”
“对的,你可以随便挑人。”
吕延想了一会儿,说道:“我明白了。”
三日后,整个小镇的人都中毒身亡。
孙木一在犹豫,“你戳中了我的心病。”
吕延却说:“我在帮你呀!”
孙木一眼中有泪,“他们活着也是痛苦,但他们死了我痛苦,怎么办?”
三进的四合院,门口的匾上写着济世堂三字,来到正房前的小花园,一个老头倚在竹椅上,桌子上茶杯早就凉了,人也凉透了。
“这是我孙子,活到了一千岁,百年前他就说活够了,可我不舍得他死。”
天绝说道:“死了死了,一死百了,随他去吧。”
孙木一甩手,好像砍断了尘缘,“好吧,这一局就算我输了。”
天绝又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孙木一的孙子从竹椅上起来了,先向孙木一行礼,后向天绝跪拜,“拜见宗主!”
天绝换上一张威严庄重的脸,“起来吧,天绝宗得此门徒,幸甚!”
吕延问孙木一,“下面去哪里?”
“百贤谷。”
百贤谷的人看着朴素平凡,却个个都有浩然之气,见了孙木一纷纷上来寒暄,真诚而热切。这些人有贩夫走卒,有先生农夫,有猎人伙夫,也有权贵巨贾,身份家族各不同,却好像有了天然的血缘一般。
“这些都是我的朋友,从善入恶易,就像孩子长大成人,从恶返善就难了,就像返老还童,可遇而不可求。”
吕延看着这些人,每个人都像孙木一,充满了德行的光辉,“毒死他们呀?我不想。”
孙木一笑得有些腼腆,“没办法,我也不想出此下策,可为了这局不输,只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换个地方不行吗?”
“不行。”
只好如此了,吕延住进了小楼里,往楼下的树叶中扔了个东西进去。
三天之后,有个樵夫路过树下,偏巧从树叶上滴下一滴露水,滴在了樵夫的头发缝里,樵夫走了七步就倒下死了。
不是什么特殊的毒,孙木一的一副药下去,人立刻活了。
“你让了我一局。”孙木一明白。
“下一个地方去哪里?”
“我还没想好。”
吕延想了一会儿,“我有个朋友偷吃了龙血,天天疼得要死,您把他救了吧。”
“这个主意好,只是你少了下毒的机会。”
“无妨呀。”
“那我们现在出发吧。”
“明天吧这里是好地方,我想再呆一天。”
晚上,天绝拎着小火炉和菜盒子,脑袋上还顶着个酒壶,嘴里少不了抱怨,“我天绝是一代宗师!犯得着来斥候你这小屁孩?热脸贴着冷屁股。”
恶婴背着棋盘,吕延拿着茶叶、茶壶,三人一起来到了孙木一的住处,“能饮一杯无?”
孙木一看着茶酒棋,“茶好,酒好,棋也好,百贤谷里全是佳品,这是何意?”
“下棋,喝酒,或者喝茶。”
孙木一想了想,“我对喝酒不感兴趣,我们品茶下棋。”
寥寥几子后,吕延开始喝酒。
“早就听闻你的棋艺高绝,不过喝酒使人神迷,容易出昏招。”孙木一落子。
“没事,不影响。”
孙木一早过了耳顺之年,“看来是我的棋艺不行,也罢,只当是消磨时间了。”
棋局还未到中盘,孙木一便不行了,吕延把酒杯斟满酒递了过来,“喝点不?”
孙木一摆摆手,“不了,老头我这辈子做事就靠两个字,认真,输也要认真,不能喝酒。”
吕延摇了摇头,接着下棋。不久他又问道:“我有病吗?”
“你没病,不能再健康了。”
“不对!”吕延指着自己的胸口,“我生下来就有病。”
“那不是病,那是你的命。金木水火土,每人都有自己的命,你的命很特殊,但和健康无关,你的三灾利害刚过去,正是欣欣向荣的时候。”
“我的命有多长?”
“天机不可泄露,我们下棋吧。”
吕延又指着自己的胸口,“我的心有病吗?”
孙木一缓缓地摇了一下头,“心病只能心药医,我做不了心药。”
天绝笑得像个贼猴,“孙神医一把年纪了,自己的心病也不少吧?”
“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儿,心上的伤是治不了的,好在人老了,知道放松承受。你看,”孙木一指了指天上的乌云,“你觉得云是天的心病,我看云和天实为一体,天高才能云淡。”
吕延品味着这番话,觉得滋味无穷。
突然,孙木一看着自己的手指,指甲已经发黑,连手指肚都是黑的,“不好!”
“茶和棋子都有毒,解药在酒里,你喝酒就好了。”
“青出于蓝,”孙木一七窍冒血,“这一局你赢了。”倒地而死。
无字墓碑前,吕延兔死狐悲,“不该毒死他的,他是好人。”
“人都死了。”
“我觉得他很亲,还没和他聊够。”
天绝笑道:“我和他也很投缘,他教会了我很多,我也教了他。”
吕延把酒洒在了墓碑前,又把茶叶倒了,棋盘也烧了,“对不起。”
默默地致哀。
忽然吕延想起来了,“你教了他什么?”
“我会什么,就教了他什么。”
坟的土动了,一只手伸了出来。
“他是我最好的徒弟!”天绝兴高采烈,动情地重复着,“后继有人!后继有人!”
孙木一爬出了坟,“我们打个平手吧。”
又回到了小院之中,有茶有酒有棋。
“你中毒的朋友在哪里?我们现在出发吧。”
“应该回南海了。过一阵子吧,我更急着去古战场。”
“我陪你们去。”
吕延把毒经给了孙木一,孙木一把药典给了他,药典就是百草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