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灯闪耀着,就算是疫情期间,灯光秀也是不会停止的。
中央广场,空无一人,在负责秀艺术的钢铁巨架上,穿着淡黄色雨衣的少女安静地站着最顶层,她伸出小手,接着从天上飘来的细雨。
“哇,那是……着火了吗?老头这是要死了吗?”
雨衣少女歪着小脑瓜,她看向远方,她前不久离开的那栋高楼,金融科技大厦,竟然燃起了熊熊大火,明亮的炎光在楼的极高处蹿出,不小的响声传来,惊动了道旁树的麻雀,依稀可见,大厦那反射火光的碎玻璃如雨落下。
这大火非常厉害,让金融科技大厦就像火把一般,其亮度丝毫不逊色于周边的探照灯。
消防车的警笛让这座被封锁的城市从雨夜中醒来,人群骚乱,议论和哗然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住宅里传来。
“看来老头玩完了,水银之王水银之王,如果你也玩完了,那么你的教团,死了也就死了吧,反正没人会心痛,不是吗?只是,那位大哥哥,嘿,许山广大哥哥,如果你能活下来,那可真是,要亲自见识一番诶。”
雨衣少女抬起手,摆着一个十字架的姿势,而一束极强的探照光束从天而降,直升飞机旋翼轰鸣之声回荡在女孩的上方。
显然,这直升机不是来跟踪报道火灾新闻的!也不是消防灭火来的!
黑夜里,高处的直升飞机落下了两道人影,他们顺着绳索急速下降,落到了钢铁巨架上。
雨衣少女小小地惊呼了一声,“两位大哥哥,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两位虎背熊腰的男人沉默不语,他们身穿黑色的紧身衣,强壮的身躯上围绕着外骨骼甲胄,这个助力装备附着的义肢在强电流冲过后,如同蜘蛛腿一般张开,亮起示廓小灯,直接如磁铁一般固定在钢铁巨架上,让它们的操作者,两位装甲男人得以身形稳固。
直升机盘旋起来,打下来的,摇晃着的强光中,雨衣少女摇了摇头,她像个罪犯一般立起手臂,好似要投降,但实际上,她的背后,也是有黑影张开,不同于两位装甲男人的绿色小灯,小女孩背后黑铁般的义肢亮起了鲜艳的红色,不同于两位装甲男人关节可见的机械臂,小女孩背后的东西,如同无数触手,将落雨遮住。
“!”
两位装甲男人惊讶,因为小女孩背后,那触手急速伸展,其体积所占据的空间,赫然就如一辆公交车般巨大。
一个小女孩的身体,怎么可能藏得下这种骇人听闻的东西!就算最新的折叠技术,也无法压缩如此庞大的体积。
“撤退!”
由直升机里传来的女音,在两位装甲男人的耳机里紧急响起,他们不约而同让机械臂撑起自己的身躯,他们如同电影《蜘蛛侠》里的章鱼博士,敏捷地下到中央广场的地面上。
“利马研究所的吗?那就得死在这里吧!”
雨衣少女毫无畏惧,她的声音哪还有什么稚嫩,充满了冷酷的杀气。
“沉入永夜吧,诸位,就像利马研究所里那些人!也许你们会作同一个美梦!”
雨衣少女没有先管地上的男人们,而是看着急速攀爬升空的直升飞机,她背后的触手弯曲,让她弹跳起来,即便小女孩没有多重,但速度还是快得离谱,一声呼啸,雨衣少女如同炮弹一般射向了关闭探照灯的黑色直升机。
半空中,随着轰隆的一声巨响,极亮的火星如流星雨般落下。直升机油箱被击中,瞬间炼狱。着火的铁笼子,带着气旋直接砸穿了钢铁巨架,群树摇晃,黑色直升机直接坠毁在了中央广场。
附近的住宅楼顿时爆发出婴儿的啼哭,女人的哭喊,和男人的惊呼。
而那两位装甲男人,因为及时的匍匐在地,他们没被可怕的爆炸碎片波及到要害,他们看着烈火中的铁笼子,那轻型运输直升机的残骸冒着浓浓的黑烟,突然间,摇晃了几下,随后一位赭红色的人形怪物走了出来。当两位装甲男人见到那怪物发出小女孩的笑声时,瞳孔缩如针尖,骇然无比。
“两位,睡吧,醒来只会碰见噩梦!这个虚假的世界,即将充满我这等丑陋之物。”人形怪物口吐人言,它的背后,触手如尖刺一般射来,带着激荡的水汽!
…
刺啦刺啦!
耳旁声音充满撕裂的巨响,直至彻底撕开,模糊的人语才开始清晰。
“许老醒了……瞳孔反应正常。”
“手术很成功……心脏功能依旧正常。”
耳朵里声音正常下来,蓦然间,响起了女声的哭泣,那是谁?熟悉又陌生?那是……一群女人,有年老的,也有青春稚嫩的小女孩。
“呜呜,太好,爷爷救回来了。”
“医生,真是谢谢你们了,我们全家人谢谢你们,呜呜。”
“这是我们应该的,还是你们女佣急救的及时,为我们争取了时间。”
“医生,不管怎样,你们创伤小组我已经记下了,医者仁心,这份恩情我们许家一定会还。”
“别别,职责所在,对了,切记让许老多休息休息,不要轻易地动怒生气。”
“好的好的,我们也出去,走走走,大家走这边,我们全家正好送送医生你们,我们许家的大恩人啊。”
“其实不必如此……”
如同本该窒息的人得到了呼吸的机会,许山广双眼疯狂地大睁着,他差点哭泣,他像个婴儿般好奇地打量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空旷的空间里,身躯并不沉重,但躺在舒适的大床上,这也使得自己一时变得慵懒,睡意绵长。
这种感觉,好像经历了一个时代,漫长无比。
恍惚间,给自己检查,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早已离开,有其他人簇拥过来。映入眼帘的,撑在床边的是身穿白色护士装的美貌熟女。
另一旁也有人到来,是一位穿着女仆装的娇俏少女。
“我是谁?”许山广不经发怔,但很快,他就觉得可笑。
“……我是许山广啊。”
自己问自己的名字,许山广通过这心理暗示一般的自问自答,猛然清醒。
“这平行人生还带连续剧的啊!”
“主人,你要干什么?”
女护士见状,伸手去扶,却被警觉的许山广打开了手。
“守宫,好久不见,你照顾你自己就行了。”
许山广回忆起来,他转头看向黑丝女仆,笑道:“衔蝉,你也让一边去,不然我就将你的屁股给狠狠踢开。”
许山广直接从床上下来,无视两位女性满怀柔情的提醒,也忽略了自己全身被医疗管子给纠缠着的病态情况,而这两位女性见此,倒也没有阻拦许山广,她们反而帮许山广把他身上的管子给一个个,有序安全地拔出。并且保持距离,只是跟了过来,显得异常乖巧。
许山广倒没有在意,因为这两个是智械,是只听从于他的dA,至少,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里是如此设定的,dA无法违逆主人,那是复杂的程序枷锁。
“主人,你的身体似乎很异常,以你的生理指标,你本不该能如此移动,数据不匹配。”衔蝉轻启朱唇,她水灵的眸子在扫描着许山广的背影,计算的电光在她眼底闪过。
许山广没有在意,他来到落地窗前,并趴在玻璃上,那外面城市霓虹万丈,夜色虽然降临,但有巨大的全息投影在高楼大厦的上方闪烁着,如同光的巨人一般,照耀人世间。
他的确经历了一个时代,以这个廖佳玲丈夫的身份。这个平行人生所处的时代,是如此生动,散发着昂扬的活力,苍穹也泼上了无数人间色彩,但这个未来一般的时代,终不是他依恋的世界。
“主人,检测到你的情绪低落,你应该前往床上休息,放松精神。”守宫也开口了,不过她也是如衔蝉一般,双手相扣,垂于小腹,安分地站立不动,
“守宫,衔蝉,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过去,梦见了废物的自己,梦到那年轻的自己,是如此无能为力……若真是噩梦,那就好了,可惜,这里才是破碎的噩梦,师姐所言的是,黑暗,得直面,不能逃避。”
“主人,你是神经突变型受损了吗?”
“主人,我可以为你播放存在主义理论,进行心理疏导。”
这时候,衔蝉和守宫一起突然靠近,一人一个手臂,将许山广给夹在了中间。dA们像情侣一般抓着许山广的手,死死的一点也不松开。
许山广眉头微微一皱,他被两位dA挤着,手臂顿时陷入了dA们气球一般的硅酸凝胶里。
“唉,你们……我竟然无法生气,你们啊……还是那么可爱,就像记忆里中那般无二,我记得,我曾扶着你们,还有你们姐妹的脸,近距离看到你们dA那卖力的表情,令人心生怜爱。”
“主人……如果你要玩游戏,我们现在就可以陪你玩。”衔蝉嘟嘴说道。
“不了,我得回去玩伊水,那游戏才好玩哈哈。”
“好吧……那么,主人你不去休息的话,现在是要干什么?”
许山广没有回答衔蝉,而是将头靠近女护士dA,那里的一切都散发着熟透了一般的美韵,许山广闻了闻守宫:“可惜,我已经不再是没有勇气的男人了,师姐要是见我沉迷这些东西,修炼上不争气,那估计会把我给过肩摔吧,狠狠借着训练的任务殴打我一番吧,毕竟她到底还是个军旅中的权力者,雷厉风行,毕竟,我是她的师弟。”
衔蝉不解歪头,继续问道:“师姐?主人,你是发病了吗?以你的身体和如今年纪还玩角色扮演的话……”
许山广不由苦笑,他将头靠近那清丽的衔蝉,若是以前,年轻的许山广肯定会就地冲刺,把衔蝉那自带唇釉的小嘴给啃烂。
但那两世为人的沧桑之感,以及此时此刻的既视感,挥之不去。
还有,对许敏贺的担忧之情,对亲人离去的难以释怀。
“现在,真不是那样,并不是什么调情呀,而且对于梁师姐,我可不敢这样对待,再说,我在外面好歹也算是有个师傅了,不能辱没门风啊。”
许山广仰头,这等超大城市的天空,是难以见到繁星的,不过,他想欣赏的并不是银河,而是未知的恐惧,黑暗里,总会令人浮想联翩。
光离你而去,光向你驶来,光……会隐藏真相,但虚无,一直是在刺入眼底。
梁上校带许山广见证的,是真相,那位于远方之上的奇迹!
许山广看得入神,他在心里念叨低语,那是古奥的心法,他要求索另一个维度,那名为“太虚”。那是她师姐,梁上校亲手教的一种修行方法,在普通人许敏贺看来,那不过是所谓野鸡气功的练傻和魔怔罢了。
沟通看似花了很久,但在自身看来,如梦如幻,只在一念间。
“……原来如此,这个世界的运转其实非常稳定,须弥的小碎片,是叫这个名字吧……真是神奇的存在,就像不可知的宇宙,不亲眼一见,不是修行之人,可真是难以见到这股奥妙,这些上界存在的手段,我真是……对于我而言,这,倒是不弱于一切神通,虽是幽魅的设计,但可以找时间,去详细研究一番。”
许山广的语气在急速变化,他虽然如今外貌老迈不堪,但真正的本源,那年轻的自己,还在通过确定的联系,不断传来着不屈的力量感,这仿佛让许山广在急速返老还童一般,还有太虚,那万古不变的宁静,也在缓缓传来,默默地影响着他的思维。
“主人,行为模型分析完毕,鉴于前科,衔蝉在此郑重问道,主人,你真要自杀?我们的程序无法允许我们放任不管,我们必须阻止关于人类自身生命的自损行为,我们将会通知你的法定妻子廖佳玲主人,告知她你这一可能决定。”
“主人,收手吧,主人你的力量不及我们,而且这玻璃也非人类力量能够打碎的,守宫知道主人你不想见廖佳玲主人,所以主人,请收起那个念头,我们一起等心理医生过来吧,只有医护人员会被允许过来。”
“等?我可等不及啊,人生苦短,如此喜欢的东西就要努力去争取,太过理智反而遗憾终生……既如此,嘿,为师勉为其难冒险一把,也算是第一份赐徒礼物。”许山广自言自语,他收回目光,突然邪魅一笑。
这非常突然!老人身边的两位dA见此,反应也一样快!机械传动装置猛然发力,她们察觉到了自家主人的异常,那是无法言喻的陌生,仿佛另一个新的人格!
“我这边收获颇丰,那拜师礼就先欠着吧……而你们,呵呵,可阻止不了我啊,跟我一起走吧!”
那“许山广”轻语着,带着重量不低的衔蝉和守宫,破窗而出,冲出高楼,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