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湛看着杨宇离开的背影,心中有什么在急遽的坍塌。他一遍遍问自己:这便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为什么要把话说那么绝那么无可挽回?如果就此死去,又会不会后悔现在的决定?
阿婉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再次投入到对文字的描摹和记忆里,可是正得趣间,元湛的魂魄世界里变故又生。所有的文字全部都挥发到了天际,凝聚成一片片乌黑的云彩。浓滚滚的黑云里带着无边的悔恨、怨气、暴戾直直压在阿婉的头顶,感觉顷刻之间就会有一场毁天坼地的力量,把这里的一切连同她自己一起毁得干干静静。
喂,臭元湛!不带这么玩儿的!我来时可没有带伞!阿婉在心里咒骂道。
噗哒!一大滴雨滴砸落下来,而后更多、更大的雨滴砸落下来。不多时,雨滴变成雨道、变作雨瀑倾斜下来,把阿婉瞬间浇成落汤鸡。
空旷、一无所有的世界里,阿婉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她下意识的拼命往前跑,许久才意识到:在这里,跑也是白跑。
雨幕里阿婉连呼吸都觉得憋闷,可她还是努力的抬头,朝着乌云的方向执着的看着。因为她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说这个世界的雨还是正常往下下的话,那么在乌云的上方,是不是就是雨过天晴的?
她虽没有足够的仙力来变出一把雨伞,但她只少跟着陶歆学会了飞行。如果她能飞到乌云的上方,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再不用受雨水的折磨了?
阿婉说做就做。她捏一个招云咒,而后顿脚一跺,逆折雨水降落的方向飞了出去。
雨水原本落在脸上是不算太疼,怎奈阿婉是逆折雨水的方向往上飞行?
臭元湛,你等着!待我飞到乌云上方,非收了这些云朵团成球,塞进你的心眼儿里!
阿婉忍着雨水里的酸腐和刮骨般的疼痛往上飞着。终于她像久潜在水里突然钻出水面,头从乌云中露了出来,接着是她的身体。
果然,在乌云之上,没有了雨水。
阿婉说道做到,才跳到乌云的上方,就开始着手卷集乌云。像柳絮般膨软的云朵,被阿婉卷在一起,折叠、挤压,硬生生收成几颗丹药大小。
一切做完,阿婉的额间花钿愈发鲜艳。她觉得有股力量在胸间潜滋暗长,叫她想舒啸、想创造、想改变、想宣泄......
怎么回事?元湛觉得一阵惊奇。明明在他看见杨宇离开时,还觉得痛彻心菲、五内俱焚,整个世界都坍塌了的,怎么现在什么也感受不到了?虽然悲伤的情绪还在,难过的心结还在;但内心里憋着的力量和执念去了哪里?
去哪里了?还能去哪里?!当然就在你小姑奶奶的手心里了!阿婉感觉到了元湛心中所想,随手把手中的几颗黑漆漆的小球丢了出去。她恶狠狠的抖搂掉满身的水气,邪气地吹一下自己的刘海:现在你也“作”够了,也该休息一下了。接下来就好好观看我的“表演”吧!
阿婉的心念才动,元湛已扑通一声扑倒在桌上。
“估计是心情不好,喝多了吧?没事儿,就叫他在这儿躺会儿吧!”白裔看到,元湛的异常引起了别桌客人的关注,遂走过去给他盖件衣服,又忙着为其他客人做出解释。
也不知道阿婉那丫头搞什么鬼,怎么就把元湛给弄晕了?白裔看过元湛的情况,心中暗自纳闷。
其实别说是白裔了,就连阿婉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反正就在她冲出乌云收起雨幕时,她就产生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那感觉指引着她,告诉着她:在这荒莽无垠之地,她便是这一切之主!
……
元湛趴在桌上一动不动,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就突然弹坐起来。他匆忙挣扎起身就往外赶,却被白裔长臂拦住。
“结账!”
元湛迫不及待的等白裔剪走了魂力,而后脚步踉跄的追了出去。
白裔拐了趟厨房,顺道把阿婉的神魂送回她的仙体。
阿婉猛然睁开双眼,正看见白裔看向她的探究目光。
“怎么回事,说说吧?”
“我……被雨淋了,在元湛的魂魄里。”阿婉怕白裔听到自己自作主张的举动生气,狡猾的先摆出自己被欺负的地方。
“你先别忙着说自己。”白裔一眼看破阿婉的心事,直接说道:“你只要告诉我,元湛为什么昏倒?为什么急匆匆的往外跑?”
阿婉见白裔神色严肃,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又看一眼冷眼旁观的陶歆寻求安慰。
“不是你说,凡人食客除了吃以外的其他事情都由着我折腾吗?”阿婉见陶歆不理她,只好祭出她的杀手锏。
“当然由着你折腾——但我总该有知道的权利吧?”
“好吧!我气元湛突然降雨把我淋成落汤鸡,所以……我就用他降雨的乌云丸封了他的灵窍,还趁着他人事不知时给他造了两场梦。”
“谁告诉你的封窍方法和造梦方法?还有——什么梦?”白裔又接连抛出几个问题,神情看着很是紧张。他不明白:算上大春儿和玄掌,阿婉也不过才入魂三次,怎么就无师自通懂得了这些新的法术?
“没……没谁告诉我啊。当时我就有那么一种感觉——事情本该是那个样子的。”阿婉生怕白裔不信,她又补充一句:“我——我还在元湛的魂魄里识了不少字呢!”
白裔点头:“我信你。下边你来详细说说你给元湛造的梦吧!”
“我看元湛为杨宇的离开,心中很是难过。所以就为他造了两个梦。一个梦证明他的选择的主公是对的,他的主公终成大业,他也因之名垂青史。另一个梦则相反,是说他选择的主公是错误的,而他也最终为之付出了生命。虽然两个梦的结局不同,但他都是一样的不快乐,因为他始终最在乎的和杨宇之间的友谊,已经被他轻易抛弃了。”阿婉回想元湛梦里的情形,话音渐渐低了下去。
白裔听着阿婉的描述,虽未亲历那场梦境,却能想象其中的繁琐。若想达到劝诫元湛的目的,就必须叫他发自肺腑的认识到:杨宇于他不可或缺的意义,就必须叫他沉迷于这两个截然相反的梦境,“真实可信”的度过一生。但这于阿婉几乎是不可能的,她才有多大年纪,又怎么可能造出那种沉重的宿命、艰难的抉择、还有千帆阅尽的意境?
“你就可劲儿吹吧!你见过那元什么的主公?你知道什么叫名垂青史?你知道断头台的模样?……你要说白裔造梦还有可能,你么?哼!”白裔还没说什么,陶歆抢先一步提出质疑。“你老实说吧,是不是在那人魂魄里闯祸了?是不是心存报复,触碰到了他的惧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