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兆在喝下茶后不久,脸色就发生了改变。他原本矜持脱俗的表情就像天上的飘渺洁白的云层遭遇了水汽,越聚越厚、越凝越沉,当面部的肌肉再承载不了心理的负荷,雷雨突然而至。
啪!众目睽睽之下,齐兆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不待茗烟反应,他已掩面嚎啕大哭:“我的孩子!是我害了你啊!如果当时我没有心生妒忌,我就不会失手推攘娇妹!我这么坏的人居然还肖想人家阿婉姑娘!还嫌她生的丑?!”
阿婉听着齐兆深刻的自我反省和鞭笞,心中乐开了花,但听到最后一句,她乐不起来了。特么嫌谁丑呢?特么瞎吧!什么眼神这是?!
茗烟眼皮直跳,一个没防备,公子怎么就把实话给说出来了?他强笑着挪到齐兆跟前,想把齐兆的嘴捂上,但又担心齐兆责备他犯上。一时间他进退维谷,很是尴尬。
“咦——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没想到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年纪,还能开眼见到这种丑事?!哎呀——啧啧!糟心啊!”老妇人又吃完一个金贝,把手上的油渣小心拨到嘴里感慨着。
“死老太婆嫌自己命长么?你知道什么就在这里胡说?!”茗烟本来就又急又怕,听到老妇人的一番含沙射影,忍不住想把心里的火气全部发泄到她身上。但他才骂了两句,一个大耳刮子就把他给扇懵了。
“你怎么给老人家说话呢?!这事儿本就是我们不对在先,她说两句真心话又怎么啦?”齐兆边抹着眼角羞愧的泪水边训斥茗烟。
“孩子……公子!孩子呢?”茗烟虽然被打,依旧未忘来的目的。他挤眉弄眼的压低声音,提醒齐兆他们的初衷。
“孩子是我失手推掉的,回去我就吃斋念佛超度他!”齐兆说得正义凛然。
“那这厨娘……?”茗烟又试探问一句。
“快些闭上你的臭嘴吧!小心荼毒了人家姑娘!”齐兆才跺脚骂完茗烟这句,突然身子打个连颤,像做了场大梦一般,他的眼神终于清明,可呆滞几秒之后,他便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丑态。
齐兆猛扭脸看一眼阿婉,迅速起身躲身到茗烟等一众仆从身后。他以手指着阿婉:“妖女!你方才对本公子施了什么摄魂邪术,害本公子丢丑?!”
御心惑术!宦璃看着阿婉至今才回过味来。他亲眼看到阿婉神魂一缕侵入齐兆的生魂,亲眼看到阿婉额间花钿和眼尾红痕变得艳丽,亲眼看到阿婉强势以眼神改变齐兆的想法,他确信无疑!
九尾狐一脉本身就擅长蛊惑人心,尤其在遇到濒死的危险时,天生的惑力甚至能把敌人魂魄搅到飞散!但这种自带的本能和御心惑术还是有本质区别的,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九尾狐的惑力没有任何外在的标记。
“我看巫嘉那小蹄子修炼御心惑术后,便有眼尾紫痕和胸口紫骑隼印痕加持,看着倒是魅惑诱人,所以我也比照着模样自己做了一套,好不好看?”宦璃的耳边闪过巫颜的话,叫他胸口更是激起滔天巨浪。
没错!阿婉去过妄难世界,经历重创却未死亡,经历天雷飞升为仙,成功躲开混天蝠的追杀……所有的这些细节,无一不印证着此刻宦璃心中的猜测。
宦璃觉得庆幸之余又觉得后背一阵寒凉。他庆幸御心惑术重现于世,他在接近白瑕的路上又近一步;但阿婉的际遇和飞速的进步又叫他惊醒——阿婉很危险!他以后在和阿婉相处时,定要守护好仙魄,不能叫她随意窥了心思。
阿婉不知一直沉默的宦璃此刻心思如此千回百转,她只噙着抹讥诮冷冷看着齐兆:“怎么,你自己说完丑事就不认账了?这良心果然少得可怜!”
“妖女!你用菜肴蛊惑人心!还敢如此猖狂!今日本公子就为民除害,端了你这为祸之所!识相的早点撤到门外,否则,别怪待会儿受到连累!”齐兆无法想象自己苦心经营建立的高洁形象毁于一旦,他暗暗发誓要把所有见过他丑态的人全部封嘴。
大堂里的所有人都惊愕的看着齐兆,那眼神分明如看待一个傻子。他自己才把自己翻个底儿掉,眼角的泪都没干,这会子怎么又逞起凶来?再掩盖矫饰还有什么用?
齐兆自然发觉了众食客不友善的眼神,他恼羞成怒,挥手示意茗烟他们动手。
一群虎狼之众冲到众食客跟前,有的拉人,有的扯凳;还有两个胆子大的,几步迈到阿婉跟前,就想反翦阿婉的胳膊。
宦璃明知阿婉能轻松搞定一切,但还是迅速出手相帮。为防止泄露身份,给调鼎坊其他客人造成不必要的惊扰,他连法术也不使用,只赤手空拳的打斗着。
一阵骚乱之后,宦璃轻松把齐兆连带他的打手们,叠罗汉般上下堆在一起,听候阿婉的最终发落。
怎么样才能叫调鼎坊解决问题的同时又不惹麻烦上身呢?阿婉望着人堆暗自思索着,微微有些犯愁。要不,把他们的记忆全部抹去?不,至少要把他们的记忆和良知调整一下!
阿婉这么想着,神魂分出许多细缕,分别侵入到齐兆他们的生魂。良知埋没太多,她便帮他们多挖出一些;歹意滋生太多,她便帮他们清除不少。待在他们生魂里悬挂上装有冉鱼鳞粉的荷包,保证他们时时有反省之风熏染,阿婉才动手修改他们今夜相关的记忆图片。
宦璃旁观了阿婉分神的整个过程,猜测着阿婉不避讳他的原因。正神游间,突然他发现阿婉脸上的灰斑如烟气般开始慢慢消散,皮肤清透洁净的底子越发衬得她眉眼如画。
不知何时,调鼎坊里气压突然变的极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轰隆隆——一阵震耳的响雷之声逼近,感觉随时都有可能在头顶炸开。这是?宦璃脸色变得极为凝重——雷劫?!
却说南大堂里陶歆早被霁阳父女纠缠到不耐烦,频频扭头去看白裔,想要表达离开的意思;无奈新上了几个客人,白裔忙着安置座位,丝毫顾不上理会他。陶歆正无奈间,突然听头顶雷声逼近的声音,他失神须臾,马上猜测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顾不上告惹,陶歆一个箭步冲回厨房。正在忙着招呼客人的白裔,也难得变得慌张,紧随陶歆赶往北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