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飞燕卵入肚,青青即被入口的嫩滑、沙糯、富有层次的口感征服。她意犹未尽,拿起筷子又夹一颗。正准备入口,一股莽撞霸道的寒气猛撞了一下她的心口。猝不及防,她手中的筷子连同飞燕卵一同掉落在地。
“掌柜的,再拿双……”青青抬手想要召唤白裔,示意他再添双筷子。但话说一半,她就戛然而止。胸口的寒气加剧,把她的五脏六腑全都冻住;原本的阴寒、流动滞缓的血液,此刻都变成一把把钢针钉在周身各处;疼痛在身体的每一寸延展、深入,叫她无暇再顾其它。
“呦,这是怎么啦?”白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体贴的过来送筷子。看到青青异状,他表现的愈发关切。
“没事,可能是白日里修炼时间太长,累的吧!”青青两条腿绞做一团,双手用力顶住腹部——打死她,她也不要在白裔跟前开口说吃坏肚子之类的煞风景话。
“哦?姑娘这般上进,精神实在可嘉。不若你吃块狵牛筋补补精神,这狵牛筋味甘,温。最是补虚赢,通督脉,强五脏,养血生容。”白裔说着亲自拿筷子夹了块狵牛筋放到青青碟子里。
青青疼的嘴唇直哆嗦,一句推辞话也没力气说不出口。
“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来,我喂你啊!”白裔干脆又夹一块狵牛筋,直接放在青青嘴边。
陶歆在一旁看得眼皮直跳——这祖宗整起人来,手段狠辣到令人发指。他想过去阻止,又怕把白裔给得罪了,正犹豫间,刚好对上白裔冷冰冰的眼神。他吓得一激灵,连忙把头扭了过去。
不过一会儿功夫,青青即被折腾出一身薄汗。油亮的脸颊、濡湿贴在头皮上的头发,叫她看着狼狈又滑稽。她似乎也深深的意识到了这点,所以一直蹩着脸,不肯抬头看白裔一眼。被逼得紧了,她也只是乖乖的就着白裔的手,把狵牛筋咬到嘴里。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好些?”白裔看她徐徐把狵牛筋咽到肚里,连忙开口询问,态度是又殷切又关注。
“呃,真的好了一些!”青青闻言耐心等待着身体的变化。不多时,她发觉她的体内生起一小簇火苗。那火苗慢慢变大、游走,炙烤着冰棱、霜雪,温暖着她的身体,把她从极寒的痛苦深渊中拉了出来。
“如此便好!”白裔闻言不由得嘴角含笑,但浅浅的笑容却并不抵达眼底就消失不见了。
好?青青觉得自己和白裔说的“好”都早了些。因为白裔的话音还没落下,为她驱寒、给她温暖的小火苗就已迎风滋长,眨眼间蔓延成无边火海。那火焰来势凶猛,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烧融了寒冰、烧干了血液、烧断了蛇骨,烧得她理智全失,最后一丝清明也化为灰烬。
陶歆眼看着青青脸颊上的绿色鳞光闪动,他不禁暗叫一声糟了!再顾不上许多,抬脚就想搀她出去,没想到白裔守在她身旁,轻松抢先一步。“瞧瞧,劝你不要喝太多你不听,如今醉了还是自个难受吧?走吧,我扶你到外边醒醒酒。”
白裔说着,半拖半拽把青青带出调鼎坊外。
要不要跟过去看看?陶歆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没有出去。一则,他觉得白裔这么大人了,手上应该有轻重,应该不会闹出“蛇”命;二则么,他缺了点白裔的狠劲儿,不敢过去看,怕被白裔发现喽。
噗通!陶歆艰难的劝说着自己不要多管闲事,一点点往霁阳那边挪。还没走到霁阳那桌,他便听到外边池塘里一声落水的声音。
“陶大厨?”霁阳看陶歆脸色有些发白的走到自己桌前,她又惊喜又担忧,慌忙站起身迎接。
“呵——你坐!”陶歆被白裔整治青青的手段深深的震慑了,脑子里一团浆糊,几乎不知该怎么开口和霁阳说明来意。
一阵带着浓重腥气的风吹来,晃动着大堂里的窗户扇呼啦啦乱响。“容我先去把窗关了!”陶歆说着又起身离开,争取一点短暂的时间理一理思绪。
虽然是在暗夜里,但陶歆依旧能感觉到天色的鲜明变化。调鼎坊外气压变的极低,大朵大朵的乌云聚集在地面上;空气里满是化不开的浓重水气,凝滞的让呼吸都变的沉重。
没看出来,这条小蛇还能造雨。难怪年纪轻轻就混到了莫罗山到三当家呢!陶歆这般想着,终于不再为青青的安危担忧。
霁阳十根手指缠在一起,第一次这么忐忑又扭捏的等待一个人。她猜测陶歆第二次出来见她,很可能就是被她送酒的诚心所打动了。虽然她直觉着这次应该是水到渠成的惊喜,可内心里却依旧像是有只才长毛的小鸟,控制不住的扑腾。
陶歆关了窗,用力的大吸一口气,而后才慢慢走向霁阳。他把如意袋放到霁阳的桌上,尽量保持面上神色的和缓:“这个你拿回去!”
故事的走向没有按着预期的方向发展,霁阳不由得一愣,她不甘的开口询问,哪怕对此很难理解:“为什么?”
“谢谢你为我用心准备的礼物,但我只喜欢喝我自己酿的酒!所以这个你还是拿回去好了。虽然你收集的酒每坛都很珍贵,但对于不懂它的人来说,就是一种浪费……”陶歆字斟句酌的认真说出每一个字。“同理,人也一样!”
轰隆!一道闷雷响过,压实的云层终于绞落出水来。大滴大滴的雨噗哒噗哒的坠落地面,很快边成线、拧成股哗啦啦的落下。
他说——人也一样?霁阳无力的滑落到座位上。在她的心里,有什么东西随之重重的跌落,摔在地上碎成一片粉末。外边的雨越下越大,那雨似乎顺着耳朵,冲进她的心里,把她的憧憬、幸福、尊严全部冲得无影无踪……
陶歆话说完后就再没看霁阳一眼,而是目不斜视的径直回到了厨房。
厨房里,旁观这一切的阿婉气到连连顿脚,直为他俩感到可惜。眼看着陶歆就要进到厨房,霁阳却摇摇晃晃起身冲进雨里。
“霁阳姐!”阿婉忙不迭的跟着追赶出去。
雨水从天上倾盆而下,暗沉低垂的墨云里,有水缸粗细的绿色鳞光闪动。
北大堂的客人,有好事者占在窗口观雨,也看到了墨云中那圆柱形的身子扭动——“天爷——龙——我居然看见了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