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沉的天空布满了阴云,浓重的阴云挤压着地面。在低垂的天空和广袤的地面之间,一条漏斗状的漩涡在急速的生长着。那气流的漩涡一头连着天上的云层,另一头接向旋转的红伞,带着毁天坼地的力量迅速笼罩住整株三三复瓣桃。
气旋不停的旋转、增厚,似乎想把一切都卷入到它的风眼里。院子里的碎瓷、木柴、瓦砾、抹布,统统像是受到召唤一般,咣咣铛铛的投入到漩涡里。
坐在窗框上的陶歆虽已无限接近气旋,但任对面强力的旋风怎么狂刮,他却纹丝不动。他半眯着眼睛淡定的看着这一切,就像看着司空见惯的食材。
他背后的阿婉,发辫早被狂风扯散,乱糟糟的刮做一片,如旗布像鞭子,一下下抽打着她的脸颊。她顾不得去捂脸或正发,只拼了命的抓紧陶歆的衣服,生怕一不留神,自己也如那些小物件般卷入到狂风里。
不知过了多久,风停了;那气旋也消散了。阿婉从陶歆背后探出头来。
天空明净,万里无云,之前的场景就像幻梦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三三复瓣桃树下,白裔居然还立定在那儿,除了身上的灰尘和凌乱的头发,几乎看不出那漏斗风旋对他有任何影响。
不过一场大风就结束了?阿婉迟疑着想从陶歆背后跳出来,好看看狂风过后的这个宁静世界,但她身形才动,就被陶歆给制止了。
陶歆没有说话,只指指三三复瓣桃的方向。阿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眼看去,只见方才还遗世独立模样的白裔早已换了姿态。他手里握着那把红伞的木柄,眼神戒备而警醒的望着才栽好的桃株。
截至此时,阿婉才惊觉三三复瓣桃的满树红花凋落了。整个桃株光秃秃的,没了花,也没了叶,只剩下一树的虬枝,像承受不住巨大的失去痛苦,而把树枝扭曲的伸向天空。
地面上,没有一朵嫣红;空气里,一片死寂。
突然,一声尖厉的嗷叫划破静谧,吓得阿婉心肝一抖。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她好像看见那株三三复瓣桃也随之动了一下。
什么情况?!阿婉觉得遍体生寒、汗毛直竖,她屏息凝神、求证一般再次望去桃株,哪料她的目光还没触碰到三三复瓣桃的枝桠,耳朵已再次遭受攻击。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啊?各种野**杂的尖锐、愤怒嘶吼?幽冥执司生魂的绝望无助哭泣?妄难世界仙魔之战的震天厮杀……
阿婉听过的那些剜心蚀骨的噪声记忆被全部唤起,可对比起来,又觉得那些声音和刚才的那声比起来,都有些似是而非。就在她痛苦的捂着耳朵,心里却还放不下这声音的描述时,白裔已握着红伞翩然出击。
原来这三三复瓣桃秉妖灵之气而生,又有毒火地龙、幻音蟋蟀、鬼刃长戟相伴守候,早已精化,虽则不谙天道法则,但也早修成趋利避害的本能。
它被阿婉陶歆他们毁根断须移栽在此,丧失了三虫守候也就罢了,偏又被坼天茜纱伞毁了满树极阳之花。最最叫它不能忍受的是:一个极阴生魂居然妄图融进它的桃株里——那是个什么情况,早已超出了它一株植物可以预知的极限——所以,对未知的这种畏惧逼迫着它做出决断:要反抗!要报复!拼尽全力也要毁掉那把红伞!毁掉那个冷眼旁观的白衣男人!毁掉那抹妄图侵入的生魂!
如果说阿婉亲眼所见的那次三三复瓣桃的扭动,是它忍受极限的崩断;那么此刻它的虬枝狂舞,才是真正赴死抗争的开端。
白裔轻松躲开三三复瓣桃的第一次张牙舞爪的进攻,还反手用坼天茜纱伞拍在它的树干上。
三三复瓣桃抖动一下,发出一声尖利愤怒的嗷叫,又伸展出更多的枝干锁向白裔。白裔没有躲避,反倒露出一处破绽,等着三三复瓣桃来攻。等到桃枝全部攻向白裔的空门,白裔才猛然蜷身朝着相反的方向弹射出去。
他这是在做什么?这么要命的时刻,居然还有闲心逗弄一根没有脑子的木头!阿婉双手紧张到出汗,浸湿陶歆的衣襟还不自知,只咬唇悬心的盯着白裔的一举一动。
陶歆察觉背后不适,扭头蹙眉看看阿婉,本想把她的手给拽开,但看她紧张的模样,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动手。
白裔那么聪明的人,当然不会做无用之功。他在佯败的过程中,故意把坼天茜纱伞的伞面丢入三三复瓣桃的虬枝中。
三三复瓣桃本身就对这把红伞怀有刻骨的仇恨,所以一见伞面脱落,就天真的以为自己在这轮攻击中占了上风。眼见的白裔弹射离开,它也不过去追击,只用所有桃枝撕扯着伞面,妄图把它绞得粉碎。
到底是根木头!连心脑都没有,又能有什么辨别能力!白裔看三三复瓣桃撕扯着伞面无比投入,把整个树身都暴露出来,他又折身杀回,用着伞股狠狠在它的树干上拍了一通: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没了伞面都遮挡,坼天茜纱伞的威力又放大许多倍,他每一下拍打,都配合着甯伯生魂的融入,五六下击打过后,甯伯的生魂已基本融入到三三复瓣桃的主干里。
因为异物的侵入感,三三复瓣桃的虬枝活动都变的僵硬不动——它上当了!那丝毫未损的火红伞面飘落在地,三三复瓣桃发出一声自戕般的嘶吼。
这是又作什么妖?赶紧的认输不就好了?阿婉只顾捂紧耳朵不耐烦的腹诽,压根没注意到白裔的严阵以待和陶歆坐直的身子。
嘶吼过后,三三复瓣桃的所有虬枝不再动弹,也不再反抗甯伯的融入,它只竭力把数百年积淀的青菁逼至每一个花落的创口,让那些创口重新绽放出殷红似火的桃花。不过须臾之间,它的树身细了一圈,但枝桠上绽放出的花朵却更加硕大耀眼。
没有风,但每一朵花的花瓣却微微颤动,就像张开翅膀的蝴蝶一般。终于,“蝴蝶”养足了精神,齐齐飞离枝头,如红色的浪潮汹涌的袭向白裔、陶歆和阿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