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极盛的红色花朵,带着三三复瓣桃的恨意和诅咒,如同洪水一般汹涌袭来,阿婉吓的呆立当场,完全不知所措。此刻的她总算明白过来:为何白裔叫大春儿在这之前回房,为何陶歆早早拔出白刀严阵以待……只可惜,这明白太迟了些,她连个趁手的武器都没有!
飞在最前的花朵已经近在眼前,阿婉下意识的闭眼往陶歆背后躲。
啪!陶歆反手出刀,一下把最先发动攻击的花拍得片片飞散。
细碎的花瓣,如同红色的烟雾袅袅而散,却激起后边更多花的怒意。它们疯狂的聚成股、凝成片,如红色的高墙、赤色的海浪,带着排山倒海的力量,狠狠朝着陶歆拍去。
陶歆依旧稳坐窗框,手中的刀却飞了出去。看不见他如何运刀,只见一片白光像盾牌一般挡住了红色的海浪。
一滴凉意落在阿婉的手背上,叫她不禁暗自猜测:下雨了?不,不对!那不是雨,哪有雨滴带着浓郁的桃花香。
阿婉好奇的睁开眼睛,只见白皙的手背上,一滴红色融浆的花汁如血滴一般耀目。不等她抬手去擦去那滴红色的“血点”,更多的红色“雨滴”砸落在她的衣服上。
似乎背后有眼,看到了阿婉的惊诧,陶歆突然这时发声:“小狐狸!”
“嗯?”阿婉迟疑一下答应,心里还记得白裔叮咛的不要说话,犹有些惴惴不安。
“陶哥哥好像从来没送过你什么礼物吧?”陶歆一边迅急如电的扫过红色海浪,一边岿然不动的调侃阿婉,“你现在回屋拿个盆儿来,我送你最新鲜的胭脂膏子啊!”
……阿婉无语望天,正见陶歆凭意念把白刀挥动的密不透风,那白色明亮的光影,把向他和自己袭来的花朵全部打成浆汁,滴滴红雨飞溅,可不有点淘制胭脂膏的意味。
……
因为花有尽时,而刀光无限;所以一盏茶后,陶歆他们这边的红色海浪已经渐渐退去,从他们的方向望向白裔,依旧可见他的忙碌应战。
和陶歆的野蛮残暴不同,此刻的白裔使用的依旧是脱了面的伞骨。面对密不透风的攻势,他只一下下有条不紊的挥动着伞骨应对。无论是横扫还是侧击,每一次击打都力度把控刚好。被击中的桃花,花瓣不散不堕,花蒂逆向飞旋,无一不重新稳稳的落回到枝头上。
“哈,这个倒是有趣!”阿婉看白裔白衣胜雪、翩若惊鸿,动作流畅而舒缓,游刃有余的穿行于红雾中,美得如画一般,不禁起身拍手称赞。
陶歆听了阿婉的话沉默不语,只抱臂望着白裔方向微微有些愣神。
又两盏茶的功夫过去,白裔那边的缠斗终于接近尾声。仅剩的十几朵桃花,如火苗般围住他,却又不敢轻易发动攻击。
出击啊!还等什么!眼看着胜局在望,阿婉内心里止不住的期待和焦躁。
唰!
伴随着一声破风之声响起,阿婉期待的出击终于出现了。但出击者不是她关注的白裔,而是一直沉默陶歆;白刀的指向也不是颓势难挽的三三复瓣桃,而是没有丝毫防备的她!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阿婉望着寒光凛冽的白刀,大脑里边一片空白。
那一刻,火石电光、眨眼即过,短暂急促到她来不及向陶歆辩解,来不及朝白裔求救,甚至于来不及给自己一个可以接受的合理解释。
那一刻,又时长似岁、缓慢无涯,长久到她足以从容的回想起陶歆对她说起的每一句话、露出的每一种笑、为她做过的每一件事……
阿婉心里一片苦涩不甘,这种离世情景是她始料未及的。倘能选择,她宁肯死在妄难世界、幼年饥荒、未知温暖与爱的时光里……这种想法甫一产生,就灼得她心头滚烫。各种情绪从心脏的边边角角挥散,升腾为她眼睛里的大片朦胧水雾。
陶歆确认白刀已经把最后一朵桃花钉死,这才转头看向阿婉。
“喂,小狐狸!”他见阿婉紧闭的眼睛里有晶莹滚落,不由一阵好笑:“刚才的花海、‘红雨’都见识了,犯得着为一朵花吓成这样么!”
陶歆的话如炸雷般在阿婉耳边响起——她,竟,然,没,死?!她猛然睁开眼睛,狐疑的望向陶歆。
“救命之恩就不用谢了,赶紧的去帮我把刀拣过来啊!”陶歆压根不知阿婉心头的千回百转,只晃着两条长腿大咧咧的催促她。
“?哦!”阿婉茫然四顾,这才发觉在她身侧、脖颈高度的窗棂上,陶歆的刀没入木头半指来厚,在白刀和窗棂之间,还赫然钉着一朵红花。
阿婉用力拔下白刀,红花随之抖动飘落,还没落到地上,即像浸了油般烧着,不过眨眼之间,就化做一小撮灰烬。再看窗棂上刀痕的位置,一朵花型的焦黑炭痕,在枣红的木头上尤为显眼。
原来陶歆真的是在救自己……阿婉心头一时百般滋味。
……
“好啦,终于完工了!赶紧去洗洗澡吧!你这泥猴带血的模样当真不适合出现在客人眼前,还有这衣服……啧啧——”白裔不知何时出现在阿婉跟前,看她满身又红又土的模样,不禁心生调侃之意。
完工了?阿婉回过神来,不由下意识的望向那株三三复瓣桃。
新土堆积还带着微微的潮意,土堆中间的三三复瓣桃看着比初栽时小了一圈,枝桠上零零落落点缀着些花朵也颜色黯然发白,颇带几分病态单薄。
“它不会死吧?”阿婉见那桃株蔫蔫的,才松快些的心顿时又揪得紧紧的,生怕他们这么多人的辛苦白费,甯伯最终没有一个好的归宿。
“放心!它生命力顽强的很呢!今日一战,只是消耗了它的青菁,摒去了它的烈性,并无太大妨碍。待日后甯伯和它彻底相融了,它就体会到里边的甜头,变得乖乖的了!”白裔懒洋洋的摆手安慰道。
“其实这么蔫蔫的也挺好的。那么大红的颜色天天杵在院子里,我看着还碍眼呢!”陶歆擦掉刀上花汁的红痕,笑得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