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璃低头看着阿婉如小猫般乖巧的窝在他的怀里,心里某处柔软被轻轻搔动。他展颜一笑,眼睛里的河流瞬间解冻,春汛般带着冰渣和生机朝着阿婉汹涌而来。
阿婉被宦璃的宠溺眼光浇了个透底,正怔愣不知所措,突然间听到陶歆的发飙。她慌忙想要挣脱宦璃的怀抱,怎奈宦璃像是和陶歆作对一般,故意用手抓牢她的小腿不放。
“昨夜里我就看陶公子行走不便,还以为是看走了眼,今日里再见您,居然靠人推着行进——什么病严重到这种地步?您也该多珍重不是,养病最忌讳脾气暴躁了。”宦璃不松开阿婉,还故意弯腰挑衅。
陶歆气到炸裂,直接抽出白刀就要丢向宦璃,而阿婉早已快他一步,直接扒在宦璃胳膊上开咬。
“嗷!”宦璃惊吓多过疼痛,终于松手放过阿婉,“瞧瞧你着急性子,我不过多和陶大厨寒暄几句,一时忘了放你下来,你怎么还动上嘴来?”
“哼!你这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又给阿婉解释什么?!”陶歆一把把阿婉拉到自己的身后,最大程度拉开他俩之间的距离。
“啧啧,好歹我也是公子你的救命恩人吧,你怎么一点儿不知感谢?”宦璃难得一见陶歆的这般狼狈模样,心情是无比的愉悦。
“喂,不过举手之劳,你不要太过分啊!”阿婉看陶歆手掌抓着车轮,手背青筋暴凸,不由张口替陶歆辩护。
“阿婉,连你也这么说我?”宦璃装作受伤难过模样,捂住心口道:“本来我还打算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呢,但现在看来,无论我说什么,你们也不见得领情——诶,罢了!”说着,他作势要走。
“喂,你等等!”阿婉的好奇心成功被宦璃钓起:“你说的好事是什么?”
宦璃没有回头,但嘴角翘起一个得意的弧度。那弧度像风吹皱的湖水,涟漪浅浅未及扩散就已消失不见。他再扭回头看向阿婉,脸上又恢复心痛的模样:“我说的你肯信?”
阿婉点头:……(反正听听也少不了一两肉)
“冰魄霜露……”宦璃只说出这四个字,便满意的看到阿婉和陶歆脸上的神色变的凝重起来。
原来昨夜他寻阿婉不见,在南大堂也听云齐说到冰魄霜露之事。他猜度冰魄霜露对阿婉极为重要,便留心打听。结果还真是巧了,在他得知阿婉退还了云齐的冰魄霜露时,刚好收到玉帝旨意,责他督办一场厨艺大赛,而比赛的头魁奖赏中,有一样就是冰魄霜露。
阿婉听宦璃把这些说完,眼睛又变得亮闪闪的。她情不自禁的抓住陶歆的肩:“陶哥哥……”
宦璃无语,这种情况之下,阿婉不该先感谢他么!
陶歆虽然听了心中也很惊喜,但他并没被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冲昏头脑。他狐疑的看着宦璃道:“虽然神仙之中有不少贪杯好味者常常光顾调鼎坊,但亦不乏别有他意者。整个仙界这种赛事闻所未闻,我们又怎么知道玉帝此举是为拉拢好食者,还是其后仍有深意?”
宦璃坦然一笑:“当然!玉帝乃仙界之统,进退帷幄自有权衡,又岂是我等所能猜度的。我唯一能联想到的,不过是临近的万佛宗会——因为人手不够,斋菜的准备和烹制问题还没得到解决。
原来是这样,陶歆了然。西贺洲位于玄洲之西,乃万佛集聚之所;因佛修远离一切诸相、不幻不灭、般若皆空,所以从来自成一体,鲜少与三界往来。今万佛宗会难得有次困难,三界之主自然不会坐视。所以玉帝才想出如此办法,甚至不惜以冰魄霜露为赏,网罗能者。
阿婉眨巴着眼看向陶歆,见陶歆沉吟不语,她猜这事儿具有可操作性,遂喜笑颜开:“如此,这大赛开始时,还劳烦青华帝君通报一声,我们也好过去凑个热闹。”
“这有什么麻烦,我现在即可把帖子给你。只是……”宦璃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一张暗红金文的帖子,正想再提什么条件,却被阿婉劈手夺过,毫不客气的塞进衣服里,“如此就多谢青华帝君了!”
宦璃看阿婉推着陶歆,把他当做歪脖子树般几步绕开,不由一阵好笑。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么?只要他们还参加这次厨艺大赛,那和自己打交道的时候就还多着呢!人情累积,哪怕从不说破,总会有发生变化的一日。
……
得了这个好消息,阿婉心里轻松许多。不知不觉,她的话痨本性又暴露出来:“陶哥哥,咱们今日下山是要去往哪里?”
“齐王宫。”陶歆把玩着根迷谷树杈随口说道。
“为什么是那里?”阿婉听到皇宫,不自觉的想起神霄宫、幻乐宫等地方,对那里的压抑、威严甚觉厌倦乏味。
“去渡一位故人,顺道兑现我的承诺。”陶歆看着阿婉偏离了方向,用力敲敲迷谷树杈:“走什么神呢?往右!”
“哦!”阿婉忙不迭的答应,修正了方向再想,半天才想起一个可能的“故人”来:“你是说黄山霸把老巢挪皇宫里了?”
陶歆的手一抖,险些把迷谷树杈丢地上。他本想转身狠狠敲打阿婉几下,但一想到自己刚刚的窘境,只好又克制着心虚、耐着性子提点她:“小狐狸啊!”
“嗯?”阿婉把头伸向陶歆方向,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这么笨,要不要我抽个时间度化度化你呢?”陶歆手里的迷糊树杈一下下有节奏的拍打在另一只手的手心。
阿婉头皮有些发麻,慢慢把头往后缩一缩:“这个不用了吧——通常度化不是需要契机的么?死前、惊恐、大喜大悲……”
“要你会选择在哪种情况下?”陶歆不理阿婉的回避问得无比执着。
“哪个听起来都不大好呢!”阿婉摸摸自己的小心肝再次拒绝。
“着啊!连你都选择困难,那你觉得一只年岁比你娘亲还大的妖,又可能会发生哪种情况?”陶歆继续追问。
惊恐?黄山霸再次遇到什么法术比他高强的神仙?恐怕比陶歆手段还狠辣的并不多见吧!
大喜?娶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娇娘?难道见过娘亲的容貌者,不该是沧海巫云,再难起什么波澜么。
大悲?他活了那么大年岁,生死离别早已见惯,又有什么值得他悲痛欲绝的。
……
阿婉把一切可能、不可能发生在黄山霸身上的事件一一在脑海里演绎,任她每每不堪继续想象,也不肯怀疑自己主体猜测的正确性。
不知不觉她在陶歆的指引之下隐身穿过红色森森的高墙,在一处充满恶臭的偏殿门口停下。
穿堂的风刮起薄薄的帷帐,露出床上躺着的年老枯瘦病体,那残败狼狈的容颜却并非阿婉猜测中的“故人”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