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婉捂着口鼻站在宫门口,只探望一眼,就急忙收回了视线:“陶哥哥,你记错了吧,这人哪是我们什么旧识?我们何曾见过他?”
“一饭之缘,不想造业至今。”陶歆望着那老人叹一口气,既是有感而发,又是对阿婉问话的回答。“还记得当年咱们在丰颂镇摆摊卖藕饼么?这床上躺着的就是咱们那日的第一位主顾(之一)那位黑衣公子小白呀!”
是他?!阿婉记忆涌动,眼前又浮现出那位器宇轩昂、相貌不俗的年轻男子。
想当年陶哥哥也不知用的什么办法,搅乱了他的心智,硬是多收他比寻常客人多三倍的价钱。难怪陶哥哥要度化他呢,欠债可不得偿嘛!
阿婉这般想着,也顾不得什么臭了,她转身变作一个小宫女的模样,不等陶歆反应就硬着头皮冲进帷帐里。
年迈的齐王饿了两日,附近床边的花草叶子都被他强支撑着身子,揪下塞进嘴里。如今的他眼神昏聩、嘴唇干裂,一身枯皱的老皮皱巴巴的盖在嶙峋的骨头上;无力下床、无力唤人,软塌塌的囿于一张床上,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饿的肚子扁扁的,渴得嘴巴干干的,老齐王的精神也变得时而清明时而恍惚。他一会儿怀疑是哪个夫人作祟要饿死自己;一会儿又觉得是哪个儿子鬼迷心窍、谋上作乱;一会儿又担忧起自己的那三位“股肱大臣”未来前途。
“王,您没事吧?”阿婉屏住呼吸,伸手扶起齐王。
随着身子的扶正,齐王被一股交杂着淡淡的奶香和细细的茉莉香的味道包围住。他贪婪的看一眼身边女子玲珑有致的曲线和光泽细嫩的皮肤,深嗅一口气,又重重的呼出:“呵——”
呕——齐王身体的不洁混着体内的老朽腐坏味道扑在阿婉脸上,险些把她薰晕过去。
“你是……是易牙、刁竖、开方……谁派来的?”齐王沉溺在阿婉的柔软臂弯里,执着的问出此刻他依旧介意的一个问题。
阿婉一愣,不由抬头望向陶歆的方向:这特么还有讲究?!
这宫女不是他们的人?!齐王没有错过阿婉的迟疑反应,心中唯一的念想破灭掉。他望着阿婉纤细白皙的脖颈,几乎可以想象下边覆盖的滚热血液和嫩滑的肉质——这叫他不禁回想起易牙为他做的唯一一次肉羹汤——那味道魂牵梦萦啊!
“齐王想用些什么?”阿婉看齐王昏聩走神的模样,忍不住又问他一遍。她忍受他这么久,也不过是想赶紧把当年多收的三倍价钱还给他。
“……”齐王的嘴无力的翕动着。
“什么?”阿婉好奇的问,不自觉的把耳朵又往齐王嘴边送了送。
“……”齐王再次翕动嘴唇。
阿婉不禁有些烦躁:他到底想吃什么!她最后一次把头朝齐王跟前凑了凑。
齐王看阿婉纤长柔软的脖颈暴露在他的唇边,几乎可以听到她白嫩皮肤下血液的有力奔涌声。
就是此刻了!他拼上积蓄的全部力气,狠狠扑向阿婉,就像一只饿了许久的病狮扑向一头小羊。
陶歆早早从椅车上下来,此刻仙力已经恢复大半,他见预料的一幕出现,一边拽回阿婉,一边变作阿婉的模样。
火石电光之间,齐王的嘴已咬到一样东西,他狠命的咬下去,期待着血液在口中的绽暴。但鲜甜的滋味并没如期到来,只听咯嘣一声,他仅剩的几颗牙齿被硌掉了。
“王,您怎么了?没事儿吧?”陶歆心里一阵冷笑,扭头无辜的看向齐王。
齐王吐出嘴里硌断的牙齿,最后的一丝力气耗尽,他重新无力的砸倒在床上,眼睛的余光擦过宫女发髻上的黄铜阁楼簪,那上边还清晰可见三颗错落的牙印……
“陶哥哥,你这是做什么?”阿婉回过神来,才看到自己已经恢复隐身,而陶歆却化做她的模样。她不解陶歆这是在做什么,故以神传声问道。
“你不记得他,总该记得易牙吧?我只告诉你一点——易牙以子烹食进奉的国君就是你眼前这位齐桓公。”
陶歆的话不啻一个惊雷炸响在阿婉耳边,她杏眼圆睁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他话里的含义。她回想刚才老齐王的举动,顿时寒毛炸起、不寒而栗。
“你……你去先给我找些水来……”齐王又攒了些力气,命令陶歆道。
“宫里边已经没喝的了,别说水了,连尿都没有。”陶歆挑剔看着齐王偌大的床铺,拣了个干净些的地方一屁.股坐在上边,连答话也变的冷冷的。
“你……你放肆!怎么……怎么和本王说话呢!”齐王双手无力的锤着床铺道。
“我怎么和你说话的?”陶歆冷笑一声站起身来,他一根手指戳着齐王的胸口,一只手摩挲着头上阁楼簪的牙印道:“方才我险些丧命你口,你还期待我怎么和你说话?吃人还吃上瘾了,你这个魔鬼?!”
不知是齐王没了力气,还是因为被陶歆怼的无言以对,沉默了半晌,他才重新开口:“我方才……方才只是和你开个玩笑……劳驾你,给我些吃的吧?可怜我……我也是个七旬老人啦……”
“没有。”陶歆说着又干脆坐了下来。“别说吃食了,连屎都没有!”
“求……求求你……我错了!姑娘菩萨心肠,大人大量,别和……和我一个糟老头子一般见识。”齐王哆嗦着嘴唇,试图抓住陶歆的手。
陶歆嫌弃的躲开齐王的手,理一理云鬓:“不是我不可怜你,是真没有。你大概不知道吧——你那三个最得宠的臣子:易牙、竖刁、开方和你那几个忤逆子勾结作乱,堵了宫门、筑起高墙,道路不通、宫门堵塞,人不能进来,哪里有什么饮食啊,你就等死吧!”
“呵——呵——”齐王听闻陶歆的话,顿时气得只剩出的气,没了入的气。
阿婉冷眼看着陶歆变作自己的模样,口里说着犀利、刻薄的话语,感觉有种怪异的分裂感,但对于齐王的同情早消散的一干二净。她恍然大悟:原来陶哥哥口里说的“度化”不是报恩,而是讨债;不是温言,而是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