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冷静!无亏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终于他艰难的扯动一下脸皮,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易卿今日做菜随性也就罢了,连所选的食材都那么独特!”
“谢齐王夸奖!”此刻的易牙还被阿婉的御心惑术操控着,在他眼里,张姓宾客挑出的圆环和另一宾客夹出的项圈,那都是他在菜里加的佐料!上等的佐料!
这特么是夸奖么!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他们看无亏脸色越变越沉,猜测易牙这次闯了大祸,都一副瞧好戏的模样。
“呸!这什么玩意儿?!”一宾客看热闹看得投入,随手夹了一片羊肠放入嘴里,哪知入口腻滑,满口草木灰的味道,他不禁也吐了出来。
……
一时间,宴席上一片混乱,所有客人都不敢再吃东西。他们像探险一般翻拣着菜肴,结果发现菜菜不落,全都不能入口。
“哎呦!你这是个什么意思?如果不想为公子做菜,直说就是了,何苦这么糟践东西呢!”张姓宾客说话诛心,铆足了劲儿要为自己掉落的牙齿报仇。
“糟践东西?!你知不知道公子的猎犬有多忠心?说句不夸张的话,今日之宴,别人都不敢保证,只有它是最有资格上桌入座的!”
……所谓墙倒众人推,更何况易牙本身就是个争议体,所以宾客们你一言我一语,就这么把无亏的怒火扇的越来越高。
“来人!把易牙给我拖出去!待明日事后再做发落!”无亏终于怒了,这么被人打脸他也是头一遭!
怎么样?阿婉得意的看向陶昕,整张小脸上都写着:求表扬,求夸赞!
“你不叫易牙清醒的看到自己办的蠢事么?”陶昕好笑的提醒阿婉。
对哦!要易牙迷迷糊糊赴死,她用这御心惑术还有毛意思!她打个无声的响指,撤去自己的神力。
眼看着易牙被两个仆役一步步挪向门外,他的身子猛的抖动一下,像大梦初醒一般。这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会被人挟持?无亏他们为什么苦大仇深的望着自己?本来他还一脸茫然,但等他的视线落到宴席上时,他做菜的每一幕赫然回放在眼前。
“齐王饶命!齐王饶命啊!”易牙挣扎着,妄图用两只脚扒住地面,阻止两位力大无穷的仆役的拖拽。
“你不必求情了!本公子算是想明白了:你的心还在父王那边,本公子是用不了你!所以,你还是早些做好准备,早些过去陪他去吧!”无亏想着易牙今日的所作所为,本来就已出离愤怒了;再联想一下易牙的德行,心里更坚定了舍弃之意;故索性借着众宾客在场,宣布了易牙的处置意向,也好杀鸡吓猴、以儆效尤。
陪齐桓公去?易牙背后一寒——那老东西早死了,要怎么陪他?!
“齐王饶命!您饶我这次啊!我今日定是中邪了!您看我还砍了自己一刀呢!”易牙挣扎着露出自己的下巴。
无亏微微扭头,一点儿不想看那让人不快的伤口。
“齐王!齐王!您看在我为您献计垒墙……”易牙眼看自己就要被拖出门,想要喊出自己的功劳——齐桓公的寝殿封死、齐国掌勺幡钱的收取……有哪样不是自己的计谋?只可惜两位仆从眼见他要说出不合时宜的话来,直接明智的把他的嘴给堵死了。
“呜呜呜——”无亏竖子,你卸磨杀驴啊!易牙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
不知不觉时光又半,牢房里本来就昏暗,此刻更是漆黑一片。豆大的灯光下,易牙已经回过神来,他望着牢房里窄小的窗口,脑子里急速翻想着能搭救他出来的人选。可是任他想个底儿掉,他脑海里也只有一个人选——已经死去的齐桓公。
“喂,小狐狸!看够了没?如果你的气已经出了,咱们就回去吧!”陶歆坐在椅子上倒不觉得累,但他等了那么久,也不见阿婉接下来的动静,终于等得不耐烦了。
“陶哥哥,你说:易牙他现在在想什么,他是不是已经开始后悔之前的所作所为了?”阿婉望着易牙痴痴的问道。
“别做梦了,那根本不可能!”陶歆从如意袋里掏出一坛果酿拍开,猛灌一口入腹,然后才懒懒答道。
阿婉听了陶歆这个答案,心里很是挫败——可她也这么觉得啊。
她见识过齐桓公死前的反省,尽管也是真心的,但那终究是借用外物;这就像是一个人费劲心思想要消灭某种恶兽,结果用尽了所有手段,那恶兽却被天上掉下的石头给砸死了——特么心有不甘啊!
所以她的倔劲儿上来了,非要折腾出个道来:“那我就还没看够!”她大胆拽过陶歆的酒坛灌一口酒,然后又凝神望向易牙。
陶歆接过阿婉手里的酒坛,好整以暇的观望着她接下来的举动。他一根食指深入酒坛把紧边沿,然后下意识的想要再喝一口,充溢鼻孔的却是馥郁的茉莉花香。
就在陶歆闻着花香微笑时,易牙的神情也发生了变化。易牙脸上原本紧绷焦躁的情绪在渐渐消退,更多的迷惘和松弛慢慢释放出来。
原来,阿婉的神魂侵入到了易牙的生魂之后,故意痛下猛药,把他的想象和希望夸大和真实化。
易牙正苦于无人救援,突然一阵烟雾过去,他发觉他的大儿子易莫发觉了他被关押的位置,正埋头苦挖牢墙,想把他给救出来。
“好孩子!爹就知道你最孝敬我!快救我出去!”易牙扒着墙缝满含热切的期待和鼓励。
“小子!劫狱劫到你爷爷这儿啦!”一个络腮胡须的大汉突然出现,把他的儿子给吓跑了……
又一阵烟雾过去,他的二儿子和三儿子出现了。
“好孩子,快把爹救出去!”易牙扒着墙洞继续低声求救。
“爹,我们也一家人了,你怎么也得为我们考虑考虑吧!”老二目光犹疑的说。
“是啊爹,你放心去吧!我们会代你照顾好大娘和娘亲她们的!”老三迎着易牙的目光说。
“二哥、三哥,你们都有家有室,你们走!我来救爹!”一个年轻的小伙扒开老二老三,拿着一根铁棍冲了过来。
易牙看着这个年轻孩子,心里一阵纳罕,他明明只有三个儿子!但这句话,也只在心里想想,他还指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搭救他呢。
只听轰隆一声,墙塌了。易牙重新获得自由。
“站住!别跑!”那个络腮胡须的大汉重新出现,再次追赶易牙和那个孩子。
易牙跑的仓惶失措,突然一个趔趄摔倒了。
“儿子,你救救我!”易牙的脚扭了,跑不动了,他看着跑在前边的孩子大声求救。
“好!我背你走!”那孩子折回,扶起易牙,正想扶易牙到他背上,突然他像缩水一般急剧变小,然后又血流如注碎做几块。
“爹,我好像忘了你已把我砍做几瓣了!”那孩子的头颅流着鲜血不甘的喃喃道。
……
噗!幻想散去,易牙一口老血直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