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夜,阿婉踩着满地碎光如约去了凌霄宫。
帕鲁虽然放心不下,但因有言在先,又不能主动跟去,所能做的,也不过一遍遍提醒阿婉提高警惕。
就算阮离真如帕鲁描述的那般腹黑狡诈,他也不过是个孩子,能有多大危险?更何况自己又和他远日无冤今日无仇的。
一路上,阿婉想到帕鲁的叮嘱,就止不住的好笑。等她再抬眼看时,才蓦然发觉凌霄宫已近在眼前,而被帕鲁绘声描述的、虎狼一般可怖的阮离,此刻就安静的候立在宫门口。
“这么早?不会害你等很久吧?”阿婉收敛了各种情绪,快步走到阮离跟前展颜一笑,笑容里颇有几分歉疚之意。
“怎么会,我也是刚刚到。”阮离说的一脸真诚,体贴的陪在阿婉一侧,同她一起走入深宫之内。
宫殿内,繁星被纱囊凹成各种形状,装点在各处大道曲径、檐下廊前;各色仙植高矮错落、掩映成趣,虽在夜色里却依旧氤氲着芬芳;宫深似海,但好在静谧的夜里,有这些趣味装点,倒给人一种影影幢幢、飘飘渺渺的感觉,恍然如梦境一般。
阿婉跟随着阮离走了好一段时间,才发觉这路和她唯一一次进宫那次并无半点相似。“我们这不是去乾泽殿吗?”她装作不经意的发问。
“当然不是。乾泽殿是玉帝的主殿,我们这会儿过去,恐怕会惊扰他的安寝。”阮离朝转脸朝阿婉解释:“所以,我们要去的是承熹殿,那里是膳房,各种炊具一应俱全,最重要的是——那里远离乾泽殿。”
阿婉了然的点点头,再不言语。
“我看阿婉姑娘对各色仙植很是留心,一路上观赏的很是仔细。你可有喜欢的仙植类型或名字?不妨说些出来,也好让我赠你几盆聊表谢意。”阮离看阿婉再不说话,又主动起了话头道。
“呵,喜欢倒谈不上。大概是做菜习惯吧,你知道,很多的花草是可以入馔的。”阿婉下意识的开口解释,之后又觉得自己太过小心了,毕竟连她都不甚了解恣幽花和西洛,阮离一个毛头小子又能听说些什么。
不过,他长年待在这凌霄宫里,各色典籍、仙僚总有机会见识更多吧。阿婉看着阮离年轻俊美的侧颜,一时间又改了主意:他的年轻生涩,才更应该是她下手的理由啊!
“咳——说起以花入馔,有一道菜我至今记忆尤深。”阿婉从阮离的平静神色中看不出丝毫波澜,只好又主动的把花的话题往纵深引入。
“当年,一位掌勺用恣幽花做菜,那厚重肥腴的花瓣裹了蛋液、樨粉,过油炸作金黄,无论是撒上椒盐还是糖霜,味道都极鲜美。”她故作悠然神往、垂涎欲滴模样,末了还不忘希嘘感慨:“只可惜,不知什么缘故,那花如今已鲜少见到了。”
“恣幽花?那花不是因为西洛叛魔被封禁了?”阮离一时大意,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之后他才觉得这话说得不大合适。
“是么?这些你怎么知道?”果然,阿婉发现了他话语里的时间漏洞。
“哦,我……我不是在凌霄宫待着么,有些宫中的老人,总会有意无意的给我说起之前的旧事……”阮离眼睛不经意的往右一撇,之后顺利找到托词。
阿婉信以为然的点点头,但阮离心中却大不平静:是什么缘故,叫她对恣幽花产生了兴趣?难道是西洛?
混天蝠噬咬割烂皮肤的痛楚还历历在目,叫阮离的手指不禁微微颤抖。若果真如此,就实在是太可惜了——那么多有待挖掘的故事今日他才扯出引子,只可惜都用不上了呢!
“咦,你怎么不走了?”阿婉诧异的看着突然止步的阮离。
“哦,这不是已经到了?”阮离嘴角抖落一个虚弱的笑,随手指指他们的前边。
高大的朱漆大门虚掩着,透出一片整齐如割的黄色灯光。阿婉在阮离的示意下推门而入,只见洁净的灶台旁分列陈放着各式各样的锅子,高高的案矶上各种尺寸的刀具还熠熠闪着寒光;在她同向的门口两侧,两个高大无比的置物架上,各种食材应有尽有。
这设置,莫名的叫她想起调鼎坊。一时间,她心头五味杂陈。
“那咱们开始吧?”阮离看阿婉有些走神,忍不住开口征求她的意见。
“嗯!”阿婉搓搓胳膊上不知何时直立起来的寒毛,调整好情绪走进殿内。“我先教你揉面吧?”她说着走到铜盆处,挽起袖子净了手。然后才在面袋里盛出满满一碗面粉。
“你也来试试!”她把面粉倒入一个瓷盆里,伸手把瓷碗递给阮离。
阮离没有接过瓷碗,只愣愣的看着她的手腕。洁白的面粉粘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更衬的她肤如凝脂、莹滑如玉,这模样,叫他心生——嫉妒。
“接着啊!”阿婉不解阮离的异样,只好又催促他。
阮离慢慢的伸出手靠近那只瓷碗,那指节分明、修长如竹的大手和阿婉的形成鲜明对比,越发叫他遮掩不住内心的厌恶与烦躁。
“对,就这样!”阿婉赞许的点点头,然后开始和盐水、分蛋白,一步步指导着阮离把面揉到表皮发光、切成黄豆粗细的长条。
不过一个做面的步骤,居然需要耗费了这么长时间。阮离的额发濡湿、气息紊乱,心里边更是猫爪般煎熬难受。“虽然是素面,咱们一点菜肴都不用吗?”他忍不住抬头问向阿婉。
“菜肴当然不用了,”阿婉故意逗弄着阮离,直到看见他惊愕的表情,她才促狭笑道:“不过浇头还是要有的!”她说着,转身再次走向置物架处。
各种肉类、谷物以此顺序往上堆叠,青菜却放在最上边。也不知无味是怎么想的,居然把青菜放在最上边,难道取用时不嫌麻烦?阿婉不满的腹诽着,努力踮起脚尖把手够向高处。
对,高点,再高一点!阮离一瞬不错的盯着阿婉,连手里的一撮面条被捏的绞断变形,他也浑然不知。伴随着眼睛里阿婉的每一个动作都被无限分解为一帧帧静止的图片,他的心脏险些从嗓子眼里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