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味看着已经凉定的豆腐鱼圆,脸上的表情比菜肴本身还要冰冷。
作为普通的食客,大多只知道凉了的菜肴难吃;但身为掌勺的他就不同了,他深知温度对于菜肴的重要性。
没有温度的菜肴,就像是没有感情的身体,接触起来不仅毫无愉悦、情义可言,甚至还饱含轻慢和侮辱。
“怎么?看不上我的厨艺?那就请厨神大人另择高处吧!”阿婉站在无味跟前,嘴上挂着毫不客气的讥诮的笑容。
无味抬眼看看阿婉,心里苦笑一声:她这是吃定了他不会轻易离开啊!
“厨神快尝尝,味道果真还不错呢!”灵始老君嘴里的豆腐鱼圆还没吃完,就迫不及待的向无味推荐。
“对啊,好好吃!虽然鱼圆是凉的,但吃起来外糯里脆,滋味深厚呢!”玄灵黄老半眯着眼睛,花白胡须好一阵抖动,看着是无比的满足和享受。
这两个蠢货!正是因为搁置的时间太长,所以才特么滋味深厚的好不好!无味自觉替他们感到羞惭,捂脸好一阵才发觉阿婉还不依不饶的站在跟前。
因为还有玉帝的旨意要传,所以他只能咬牙忍着内心的羞耻,不情愿的扎起一个带着半凝汤汁和变色香菜的鱼圆。
哎!亏他开始还觉着阿婉年纪小好糊弄,定能叫她在接到办宴旨意时诚惶诚恐呢。这下好了,特么面子、里子全丢了!
他像吃毒药般把鱼圆含在嘴里,不咀嚼也不咂摸滋味儿。
“厨神这般吃菜方法倒是新奇有趣!”阿婉不仅没有离开,还干脆拉出个凳子坐在无味的对面。
“什么吃法?叫俺老孙也开开眼!”悟空唯恐天下不乱,一手抓着两个玲珑球蹿了过来。
他观摩的摸摸无味鼓起的腮,颇有几分不大服气:“这也算本事么?俺老孙还有更绝的呢!”说着他把一个玲珑球丢到半空,两个跟头翻过再一仰头,刚好接住那个颗小球。
“呜呜呜——”他嘴里哼着“看好了”的声音,猛的把嘴巴闭上。
咔嚓!最外层的糖皮应声而碎。“看到了吧?”他得意的边挥舞着手边朝无味说着,结果带出的豆沙、糯粉、黑芝麻喷了无味一脸。
老子这么造的什么孽呦!无味绝望的闭上眼睛。
一只猴子尚知道把食物扁碎了吃呢,他干嘛自我惩罚着囫囵生吞着鱼圆?即使卡不死他,那滋味恐怕也不好受吧!
他保持着闭眼的姿态,自我催眠着和这群不正常的逗.逼隔离开来。然后鼓起腮帮子开始咬开那个已含的温热的鱼圆。
虽然花生碎和香菜的味道他早已司空见惯,但豆腐鱼圆本身的滋味还是叫他狠狠惊艳了一把。
难为这刁滑丫头怎么想的,竟然把鱼肉和豆腐调出如此完美的比例!鱼肉的粘连不夺豆腐的幼嫩细滑,豆腐本身的腥苦也不夺鱼肉的鲜甜细嫩——这简直如幽谷美人身量一般不可增、不能减,最最难得的刚刚好。
阿婉看无味的眼睛重新睁开,里边竟然还有一丝惊奇的神采,顿时觉得无趣起来。她闪身想要离开,却被无味伸出的手臂拦住。
“姑娘的厨艺真是出神入化,竟能把鱼和豆腐调配出如此绝妙的滋味——实在是难得呀!”
“对你来说也许‘难得’,对我而言么——并不!”阿婉饶有兴致的试探着无味的底线。
无味头上一万头神兽奔驰而过,脸上的笑容却尽量保持得体。随便这死丫头说什么吧,他总得为玉帝的旨意留个台阶不是?
就先由着她作天作地吧!他掰着指头数着她的好日子呢!等着她摔了大跟头,他再把这些嘲笑一股脑还给她,那才更加解气呢!
无味在心里好好安慰过自己,笑得愈发真诚:“姑娘说的是呢!你这厨艺确实是天赋使然,难能超越。而我有的,不过是几千年的做菜经验而已(听听也就罢了,不要当真,是个厨子就该明白——这一点更重要!)”
阿婉没兴趣猜他的话外音,只对他的赞美照单全收点点头,然后又继续朝着厨房方向而去。
“别走啊!”无味无奈的再次伸手拦她,“因为姑娘的厨艺灵动新巧——玉帝特传口谕,请你明日去紫府仙洲帮忙做宴。”
“好!”阿婉很想张嘴拒绝,但因为她临时起意的豪情“大计”,她又只能生生忍住厌烦。
“劳驾掌柜的!”灵始老君像个长不大的孩童,一见阿婉就要起身去往厨房,连忙怯怯的喊住她。“我也想要那个球!”
“稍等,马上就来!”
啧——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一直沉默观望的霁阳心里嫌弃阿婉一声:还“马上”?她忘记刚才搓那些球球用了多长时间了?
她摇着头也跟进厨房,准备再为阿婉打打下手。但她才把袖子挽起来,嘴巴就再合拢不上。
在她眼前,阿婉这次没有慢条斯理的一个一个的圆球搓,而是用一根粗粗的绳子蘸了花酱,如鞭子般抖出。
绳子甩出的小球球自动的旋转着混入炒熟的红豆沙粉里,很快变作毛茸茸、粉扑扑的可爱模样。
她切下一条深褐色的枣泥,抛到天上挥舞几下,落下时片片匀称纤薄的枣泥就盖在了豆沙球上。就像给一群小鸡带上了软帽子。
还是之前的粗绳,只在案板上甩出一下,所有的戴帽子的小鸡就开始旋转起来。
那枣泥帽随着旋转变作短衫,又由短衫变作长袍,终于匀称的包裹住整个豆沙绒球。
黑中透亮的球球像是被阿婉的双手赋予了生命,他们争先恐后的跳入锤的晶莹的山药汁里,滚动一圈后又一溜落入擀碎的芝麻碗、糯米粉里。
眼看着它们个头如吹气儿般长大,阿婉又在案板上抽了一“鞭”,这下它们全都勇敢跳入到熬的粘化拔丝的黄棕糖汁里。
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霁阳呆呆看着这长盘里一个个琉璃般光亮的球球,就像做梦一般——合着这丫头之前阻拦她上菜,是在故意磨洋工啊!
阿婉似乎知道霁阳心中所想,所以上菜时还促狭的朝她挤挤眼睛。但眼尾的余光瞥向无味的位置时,她才发觉无味未免再受羞辱,已早早识趣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