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的锅上冒着白色的酽酽热气,把肖鲜的脸颊也蒸腾的模糊而神秘。
狗子不看锅里边那煮作深绿的面条,只盯着肖鲜露出一抹傻傻的笑容。
“狗子哥!你倒是拿个主意呀!已经到手的滔天富贵,难道就你就由着一个小白脸儿几句话撒手放弃?!从来富贵险中求!咱们既已得了这富贵,冒一点儿险又能怎么着?”男孩看狗子心不在焉的模样,忍不住又一阵劝说。
狗子把手抬起来,阻止了男孩继续言语:“栓子,这事儿待会儿再说!咱们先把饭吃了。”
栓子朝肖鲜那儿看一眼,正见那碧绿的面条捞到新汲上来的井水里。他从没吃过这种颜色的面条,肚子又咕噜噜的乱叫,所以便捂着肚子答应下来。
热面过了凉水,满满的盛在各种磕边儿碰沿儿的碗里边,引的所有人的鼻翼抽动个不停。
“再等等!浇上卤子才更好吃啊!”肖鲜边劝他们忍耐边走了出去。
原来在这院子后边是个大坑,虽然天气炎热,但坑里边却蓄了不少的水。她记得水坑边儿爱长水芹,所以就过来寻些野菜。
长茎的水芹、开黄花的婆婆丁、肥嫩的马齿苋、珠灰沙白的灰灰菜,在坑沿上就像长疯了一般,叫肖鲜看的不由心头一喜。她二话不说开始低头开挖,也不看是那种野菜,统统揪了丢入衣襟。
“大哥哥,你挖什么呢?狗子哥叫我们过来帮忙呢!”几个小豆丁克制不住吃的诱惑,几次把手伸到盛好的碗处,都被狗子给制止了。
他们被狗子发配到了肖鲜这,却给她帮了大忙。她把衣襟里的野菜递到他们手里,“你们就照着这个挖!我去给你逮些青蛙打打牙祭!”
小豆丁儿们面面相觑——青蛙、野菜……这些东西能吃吗?往常怎么也没听狗子哥说过?
肖鲜才不管他们的疑惑,只拣了根尖头的棍子就往坑里边走。
呱呱——呱——
坑里的青蛙并不知道它们的歌声引起了肖鲜的注意,还在水里放声歌唱着。
肖鲜侧耳听着它们的声音朝水里扎去,一扎一个准儿,没多大功夫手里的棍子上便扎了十几只青蛙。
她带着小喽啰们回到院里,总共才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她叫狗子去洗野菜,而她则在一边剥青蛙。
眼看着一只只青蛙被肖鲜剥皮去了内脏,狗子身上的鸡皮疙瘩都抖落一地。
“这玩意儿还能吃?”他面色发青、嘴里发苦,一时有些接受无能。心里更是后悔没在败坏胃口之前,先把那些绿莹莹的面条给吃了。不过,他看着肖鲜那神神叨叨的模样,又担心连她做的面都有问题……
“这怎么就不能吃了?自神农尝过百草之后,哪是野菜哪是毒草,早都区分的清清楚楚。”肖鲜剥完最后一只青蛙,又开始给它们去头,末了还不忘耐心的给狗子解释。
“我……我没说这些!”狗子又离肖鲜远一点,然后才指着她脚下的青蛙头道,“我说的是那些!”
“呵——你说青蛙啊!”肖鲜恍然大悟,“青蛙怎么不能吃了?蛙肉细嫩如鸡,味极鲜美,怎么就不能吃了?”
“可……可我从来没听说过青蛙肉是用来吃的!”狗子嗫嚅着反驳。
“嗤——”肖鲜又好气又好笑,这人还是饿的太轻吗?放着这般美食不享用,天天在街上偷鸡摸狗、拾些残羹冷炙倒能接受。
她扭头认真问他:“你没听说青蛙是用来吃的,难道就听说过鸡是用来吃的?猪是用来吃的?这天下之大,食鲜者多矣!别说是青蛙了,就是草蛇、金蝉也都有人吃啊!你凭什么因一己局限就否定我的做法?不爱吃别吃!”
狗子被肖鲜一番抢白噎的无言以对,只好闪身看她把蛙肉剁碎,拌着野葱野蒜入锅。
呲喇——肉一入锅就发出一声灼响,不大会儿功夫锅里就冒出阵阵油脂混合嫩肉的香气。再撒入剁碎的野菜、还有一把酱豆子,慢慢熬出汤汁。最后再加一把盐巴,就算大功告成。
“都过来吃饭啦!”肖鲜招呼着一帮子小豆丁过来,然后一一问过他们是否要肉卤子,这才把碗端给他们。
狗子本来想给二蛋还有娘亲也要没青蛙肉的面条,但闻着空气里满是香气的肉卤,心里又多少有些摇摆。就在他不知该怎么选择时,却听二蛋主动要求:“我要有卤子的!娘亲的也是!”
眼看着二蛋进到屋里,剩下的豆丁们也一个个捧着大碗呲溜呲溜吸着面条,狗子终于作出妥协。他朝着身边的一个豆丁儿商量:“小石头,你叫哥尝尝你的肉卤吧?就一口!”
小石头听了他的话,第一反应是把碗护着挪到一边儿,然后才不大放心的打量着他道:“干嘛?你不是有自己的碗么?”
“哥就尝一小块!如果不对胃口,哥就把自己的肉卤都分给你;如果勉强还能吃,哥也至少还你四五块儿肉肉?”
“成交!”小石头眼睛转上一圈,觉得这买卖划算,这才挑了半天,给狗子夹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肉丁。
这小子还真是个白眼狼,就给老子这么块肉?!狗子心里边埋怨小石头,边嫌弃的把那蛙肉衔在嘴里。
上下牙和舌头轻轻一抵,那肉便化作细渣,饱含的野菜汤汁和肉鲜味儿一起在嘴里爆开,瞬间叫他惊艳的睁大了眼睛。什么蛙皮、内脏,那些血淋淋的画面全部忘记,天地之间就只剩下这从未有过的、味觉的巅峰体验。
“怎么样?你要卤子么?”肖鲜用勺子敲着锅促狭的笑问狗子。
“要!要!”狗子巴巴的等着肉卤慢慢的浇在他的碗上,这才慌忙抱起碗来。
“嗤——狗子哥!这种菜色就把你吸引了?”最后剩下还没选择的栓子,看着狗子急不可耐的模样忍不住嗤笑出声:“你是多久没吃过肉啦,连青蛙都不放过!你别忘了,咱们有金饼!那能换多少肉啊!”
狗子不理栓子的劝说,只埋头吃着碗里拌好的冷淘面。
“我不要卤子!”栓子嫌弃的摇摇头,虽然他嘴里也口水泛滥,但他还是告诉自己再忍忍——他实在再没必要因为贫穷而吃这些令人作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