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肖鲜刻意预留了时间,那冷淘面拌上卤子吃在嘴里异常的爽滑筋道。狗子闷不作声的吃着面条,在为栓子感到遗憾的同时,心里还涌起难以排遣的忧伤。
看栓子不就卤子淡口吃着面条的模样,狗子就已隐约可以猜测出他的选择了——他应该是不会放弃那十几个金饼了。
果然,栓子三下五除二的把面条拨入腹中,然后就望向狗子:“饭已经吃完啦,现在你可以说你的决定了?”
狗子看着栓子充满野心和期盼的眼睛,慢慢低下了头。
“狗子哥?”小豆丁们推攘着他,等着他拿主意。
“我觉得肖鲜说的对,像我们这种身份,倘若拿出金子来,会比较危险。所以,我选择跟着肖鲜干,只要能吃饱饭、平平安安的就好……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大家无论怎么选择,我都不会干涉和阻挠……”
“嘁——妇人之见!我是不会跟着他混的!有金子还跟着别人作跟班儿,还不被人笑掉大牙?!”栓子打开布包拿出一块金饼,高高的举过头顶。“只要大家跟着我!我保证弟兄们一起吃香喝辣!”
那金子在阳光的照射下发着亮闪闪的光,明明亮的刺眼,却又叫人不忍挪开目光。
一小波的豆丁儿们心动了,他们迟疑的看看狗子和肖鲜,又抬头看看那光芒灿烂的可以媲美太阳的金饼,慢慢的朝栓子方向挪动着脚步。
“我跟栓子哥!我再不要饿肚子了!”一个豆丁儿终于亮明了态度。
“我……我也选择栓子哥!”又一个豆丁儿走了过去。
最后,差不多有六七个豆丁儿选择跟着栓子去享受荣华富贵。狗子身边还剩下差不多八九个豆丁儿。
栓子带着他的人离开了,他在走出这个破败的院子时只顿一顿脚,但终究没有再回头看一眼。他给了狗子共享滔天富贵的机会,但狗子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负他的美意。他觉得:他们并不是一路人,也再没留恋不舍的必要。
狗子看着栓子消失不见,在心底里长长的叹一口气。而后才转头看向肖鲜:“你说吧,需要我们兄弟做什么。只要能带我们走上正路、给口饭吃,我们都答应你……”
“你放心,我绝不会叫你对今日的决定后悔的!”肖鲜对狗子在巨大诱惑面前能保持清醒很是欣赏,故拍着胸口朝他作出保证。
她在身上又摸了半天,才摸出一吊半两钱,伸手递给狗子道:“这些钱你先拿着,估计够你们买些米面撑上一段时日了。我初到咸阳不久,就在正德街开了家食肆,名字叫一品鲜。因为对这里不熟,所以一些食材找起来很是麻烦,譬如今日的这些野菜、还有青蛙……”
狗子心头一道光闪,大致猜出了肖鲜的意图。可他怎么也不相信自己心中的猜测,连话也说的结结巴巴:“你……你不会打算叫我给你准备……准备这些做菜吧?”
“那怎么啦?都说这些能吃啦?你刚才不是也吃的挺好的?”肖鲜不以为然,“你能吃,别人就能吃!你放心,这世上从来不乏嗜吃、好吃之人,更有不惜为此拼上性命者——要不然也不会有拼死吃河豚一说了;所以,你只管安心的给我提供这些新鲜玩意儿,钱自然少不了你们的!”
她说完这话,起身就往外走。从做菜时开始,她的手心就没那么疼了。丢下一吊钱,又给狗子他们找到了安身立命的所在,她做好事的任务勉强算是完成。
因为记挂着赵高,她马不停蹄的赶往一品鲜。到那儿之后,正赶上赵高一人独占着整个大堂,在那端坐着点菜。
“小二,给我来一碟脆炸鳝鱼丝,再来一屉涮米子肉、一份烧素鹅,再加一副枝杖羊头。”
魏石头看着赵高,正苦于记不下菜名儿又等不来肖鲜,去听门外一声答应:“客官稍等,菜随后就上!”
肖鲜解了魏石头的难题,转而进到后院的厨房里,连一眼也不多看赵高,就如同他们并不相识。
好在她昨日采办食材路过一个水塘时,找了几个玩水能手下去,不仅捕了十几尾鲜鱼还顺带捉了几只螃蟹、逮了几条鳝鱼,今儿个刚好派上用场。
她挑了五六条手指粗细的鳝鱼,清洗干净之后便丢到水里煮一滚,而后才剔除骨肠、切段儿,用陈酿的酒水配上酱汤和花蜜,小火慢煨上三炷香的时间。
趁着这档子功夫,她又把炒熟的黍米粉拌上磨成面儿的花椒、肉桂、八角、丁香、小茴香籽,上下包裹住切成厚薄均匀的五花肉,上笼屉大火蒸上;又把一个卤煮成红色的羊头对半儿切开,放到果木炭上的铜篦子上烤着;最后才着手做素烧鹅。
所谓的素烧鹅,是用剜空的蘑菇柄,里边填上剁成碎糜的香菜、萝卜、笋丝和木耳,滚上面糊炸过,再淋上一层特质的酱汁,吃在嘴里是焦酥满口、又鲜又咸。
四道菜陆续上桌,可苦了一旁守候的魏石头。虽说是他也吃那么些年肖鲜亲手做出的菜肴,可像这般精致的,他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见。
赵高吃的从容又雅致,不急不忙的模样偏生带着无尽的诱惑,直把魏石头馋的是眼冒火光、口水直淌。
肖鲜本来是不打算从后厨出来的,但想起昨夜赵高对她菜肴的品评,遂又忍着不耐烦晃悠到了大堂。
才进大堂,她便瞥见魏石头咂巴嘴的模样,心里不由一阵好笑。她朝他摆了摆手,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快去吧!厨房里还有炒剩的菜肴。”
魏石头一听,眼睛都亮了,忙乐颠颠的离开了。
肖鲜懒懒在赵高对面坐下,眼神里极尽轻慢:“怎么样?这次的菜肴又有什么地方需要指正?”
赵高半天不语,许久才把目光从魏石头离开的方向挪开。他眼睛半眯着看向肖鲜:“我花钱买的菜肴,为何要与他人分食其味?你明知我不喜与人共享佳肴,又为何要做出这等违逆我的事来?”
“是么?这事小的之前可不知道。”肖鲜无辜的耸耸肩,而后才接着说道:“大人比我年长许多,应该听说过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吧?你应该学会适应。另外,我也奉劝你一句,”她促狭一笑“吃独食不好,大人这坏习惯——得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