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的花苞、跳动的火焰、扭曲的树影、痛苦的呻.吟……这一切都叫小花奴恍惚又回到那个事发的晚上。
七八十年以前,这里还不叫芝麻胡同;小花奴所住的这所院子也没现在这般残破。
在那时,在那件事发生以前,这所院子里住着一对父女。父亲吕旭乃是秦灵公的侍御史,安贫乐道、注重节义;女儿吕霏相貌姣好、性素娴贞,每日闲暇除了翻阅些野史散籍,剩余时间便帮父亲打理庭院里的花花草草。
虽然偌大的院落里,除去这对父女和仆从外再无外人,但吕霏过得却很快乐。她以为这种平静、不被打扰的日子会永远继续下去;她以为她能永远承欢父亲膝下……哪知一场突如其来的宫廷变故突然改变了这一切.
她永远记得,那是一个初夏的早晨,她的父亲没有用早饭就匆匆去了秦王宫,这一去便再没有回来。
傍晚时,一队内廷军包围了这里,为首的将领说传新继位的秦简公命令:吕旭谋反,毒杀灵公,人赃俱获,当场施具五刑;其亲眷仆从同以谋反之罪论处,格杀勿论。
残阳如血,映着院子里的没有止息杀戮……
吕霏并未直接被处死,而是留到最后旁观了整场屠杀。
除了那些陪伴她的善良仆从之外,他们甚至连猫狗鸡鸭等活的生物都不放过。
四处流淌的鲜血淹入干涸的土地,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把整个院子变作一个修罗场,叫吕霏关于这个院落的所有记忆,都蒙上一层鲜艳血腥的红色。
她惊恐、愤怒、无奈、诅咒……可是这些情绪对于改变现状没有丝毫帮助。她甚至都无法想象她的父亲死前的痛苦模样……
她把目光定格在父亲亲手种植的紫藤花树上,默默的忍受着蚀骨的煎熬。
她以为熬到了死,一切就都能结束了。可哪知,她等来的并不是死亡的解脱,而是更加泯灭人性的羞辱。
那个将领被她羔羊般澄澈的眼神激怒了。他想到了更加绝妙的主意,拽着头发一路把她拖到她一直凝视的紫藤花树下。
衣服是怎么撕裂的她早已经不记得,被侵入的疼痛她也已经忘记,只有她咬唇遍数花苞,难挨的等待与绝望锥心蚀骨、永难忘记……
最后一位士兵提上裤子时,吕霏已奄奄一息。他们为着“一夜恩情”,“大发慈悲”的没有直接将她杀掉。
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只有她一人还有一息尚存。她就那么躺在地上不动,任暗淡的月光如谴责的眼睛窥视着她满是脏污的身体。
她觉得她也要死了,可是一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她甚至无法想象怎么去面对已经先一步离开的慈父……
一日的倔强终于崩溃,一行清泪无声的滚落脸颊。
她的生机越来越弱,体温也在慢慢变冷。她想再看一眼自己短短一辈子居住的家园,眼前却一片片黑影。
是哪个不住餍足的士兵去而又返吗?她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对最后的施虐抱有一丝恶意的嘲讽:她马上就要死了,就让那士兵和她的尸体媾和吧——如果夜深人静他想起这些,能觉得有一丝恐惧,那她便觉足矣。
吕霏再次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她像做了一场恶梦醒来,虽然那些画面历历在目,可身体却无任何不适或疼痛。
她捂着脑袋爬起身,抖落一身的紫色花苞,露出洁净无瑕的胴体。那些施虐的罪证没有了踪迹,只有不远处撕烂的衣服还有干涸的血迹无声诉说着之前发生的一切。
这……昨日后半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就没死成?吕霏用力抓着头发揪紧头皮回想,可是脑袋里除了钝钝的疼痛便只剩下大片空白。
就在她呆立原地不知所措时,她身旁的光秃秃的花藤开始慢慢长出新的叶子与花苞。
几乎是眨眼之间,整个紫藤花架重新恢复成昨日繁茂的样子,只是每一朵绽开的花朵里都散发这着令人作呕的、熟悉的腥臭气息。
“姑娘这就要赴死吗?那你怎么对得起我昨日的救命之恩?”紫藤花树无风摇摆着花架,瓮瓮的说出话来。
没有死亡的畏惧,一颗心死灰般沉寂,就是面对这么奇怪的景象,吕霏也丝毫没有半点儿惊奇。
“谁要你救我?如我这般肮脏之身,苟活于世还有什么意义?”
“姑娘这话怎么说得?难道你就想这么不明不白的去见你父亲吗?难道你就任由那些伤害你们的人逍遥法外吗?”
“我……我当然不甘心!可那又有什么办法?!”
“你已经重获新生了……不必嫌弃自己的身体,她便是你最好的武器……去吧!去把那些人一个个都带回到紫藤花树下,用你的仇恨给我贡飨;用我的杀戮平息你的愤怒……”
……
吕霏在树妖的鼓动下走出院门,从此她便成了小花奴。
开始时,她看着一个个凌辱她的人死在树藤之下,她心里倍觉快意与畅快;但时间久了之后,她的心便渐渐麻木了。
伴随着仇人一个个死去,她越来越觉惫赖。直到一个陌生的男子爱慕她的容颜,悄悄尾随着到这个日渐荒芜的院落,她和紫藤树妖的第一次争执才由此引发。她想放无辜的人离开,而树妖却不肯坐视煮熟的鸭子飞走……
几经争执,树妖做出妥协,小花奴可以送这个男人离开,但作为代价,她以后每夜要招引更多的男人回来,人越多,平均到每个男人身上的精元损耗就越少。
她明明痛恨这些为着她好看皮囊而来的男人,却又不得不出手搭救他们;她明明该仇恨利用她的树妖,心里却对它有着莫名的信任与依赖;她明明希望停止身体的供养,及早灰飞烟灭,却又不敢以这半人半妖的模样去面见九泉之下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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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这暗无天日、无年无月的日子何时是个头,直到今日这场混战的出现,她才隐隐知道内心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