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裔的话就像一桶极纯的辣椒水泼在陶歆的创口处,疼得他直抽抽。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被白裔这番刻薄的话打动了。
是啊,无论他现在有多不痛快,他也应该老老实实把这顿晚饭做好。
阿婉离开了,他才更要守在这里。更何况,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本就是他,他又怎么好意思叫阿婉受到拖累?!
他默默的回转过身子,一点点的挪到案板跟前……
切菜、热锅、炒菜……白裔亲眼看陶歆做了三四道菜,确定他的做菜水平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这才悄悄的顺走他的荷包,而后转身出门寻阿婉——只有这俩祖宗都好好的,他的一颗心才能安稳放回肚里啊!
白裔出了五庄观,一路往山下走去。趟过了河,走过了农田,穿过了果园,路过了他们的新盖的大房子,直到一座茅草屋前,他才停下脚步。
“阿婉?你在里边吗?”他站在门口小声问。
草屋里没有人搭话,但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草折声。
“你不回答,我可要进去啦?”他在门口又站一刻,待阿婉有了充足的准备,这才一步步走进屋里。
小小的房间,不过十几尺见方,却分做里外两部分。最外边的地方略大些,但却并没有阿婉的身影。
他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只大致扫过一眼,就又复往里边走。
最里边的一小间,勉强放着一只小床,床上一应俱无,只堆着厚厚的稻草。在稻草的掩映里,依稀可见阿婉皂色的鞋底。
“呦,还生气呢?起来啦,我都看见你了!”白裔边说着话边摘去阿婉身上盖着的稻草,那模样十足像是一个慈祥宽厚的猴子老母亲,在亲昵、耐心的为自家幼崽儿顺毛。
“你来干嘛?!”阿婉从稻草里抬起头来,闷声闷气道:“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我也是因为生气,躲出来的!所以,你分我一点儿地方好不好?”白裔说的煞有介事,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生气?生谁的气?”阿婉听到白裔的话,不知不觉坐起身来。
白裔抿嘴不语,顺势坐到阿婉跟前。
“你不会也是陶哥……”阿婉才说了半句话就戛然而止。
她闭一闭眼,自罚般狠咬一下舌头:什么陶哥哥?!就他那副模样,哪里像个哥哥?!
“可不就是那个陶歆!快把我气死啦!”白裔故作不知阿婉的心思,猛拍一下自己的大腿。
“你说我正和云齐说着话,他冲进来干嘛?还口口声声要杀了他,他难道不知道你为了伞尾白狐的事儿付出了多少心血吗?!意气用事!独断专行!刚愎自用!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简直讨厌死了!”
白裔的每一句控诉都说到阿婉的心眼儿里,一时间竟叫她心里畅快不少。不过,她心里确也记挂着伞尾白狐的安危,所以又止不住好奇问道:“云齐……他没事儿吧?”
“他没事,不过陶歆么……”
“他怎样?”阿婉才问出口就又后悔了。他怎样和她有根毛关系?再者说了,凭他的修为,谁还能把他怎么着。
“他被伞尾白狐的吉金剑给伤了呗!”白裔说的轻描淡写,还若无其事的耸一耸肩。“你说他是不是活该?!难道他不知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吗?!”
阿婉闻言心里有些着急,但一想到刚才自己的尴尬,她硬是咬紧牙关没把担心说出来。
“哎呦,你可是没见到当时那场景……那个血流的呀,把道祖和镇元子他们都给惊动啦!”
“哈?”阿婉急的从床上蹦起来,额角一不小心撞到低矮的房顶上。她也顾不上喊疼了,只用一只手捂住头,连声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什么后来?”白裔看阿婉问的模糊,故意装作不解。
“后来陶……后来事情怎么解决了?”
“哦~嗨!”白裔作晃然大悟状,“这事儿到最后还多亏了你那个好姐妹霁阳啊!”
“关她什么事?”
“陶昕的手筋被割断了,霁阳看着那样的惨状还不害怕,竟然又凭着一根绣花针,把他又给缝接在了一起——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你妹啊!”阿婉着急忙慌的蹦下床就往外边跑,之前对他的各种怨恨早抛到了九霄云外。
“诶,你跑什么?”白裔一把拽住阿婉,死活不叫她再往前挪一步,“人家镇元子都已经吐口不用他做今日的晚饭了,你又急着回去做什么?”
“放开我……你当谁都像你这般无情无义么?!我……我当然是要去看陶哥哥!”阿婉挣扎间碰掉了白裔的荷包。本来,她也不以为意,但看到里边掉出的东西,她不由愣住了。
“这是?”她弯腰捡起地上拳头大小的水晶珠,那里边竟然还有一株开着苍白花朵的桃株。
三三复瓣桃?!
一刹那,许多关于调鼎坊、关于陶歆、关于她那些美好时光的记忆,都刹那间鲜活起来。
她看着水晶珠,珠子里的桃株竟似有所感应,延伸着弯曲的枝桠想要竭力触碰她的手指,里边没有丝毫风,却飘落下一片片的花瓣。
白裔望着这幕似有所感,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他想起当前最最要紧的事,连忙收敛了神思同阿婉抱怨道:“瞧瞧,这也是陶歆一意孤行的代表作!当年,我们被宦璃那小人算计,需要立即逃离调鼎坊。但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陶歆竟然还惦记着挖一棵桃株!
这桃株种的时候多麻烦你也是知道的,再把它挖出来哪有时间?我苦口婆心的劝他,可他就是不听,最后,还是冒着被活捉的危险挖出来了!”
“这水晶罩……?”
“耗费了他近万年的修为从玄冥处换来的——仅仅为了方便携带——你说他是不是傻?!”
阿婉没有说话,拿着那水晶球的手却有些抖。
白裔知道马上就大功告成了,遂劈手夺过了水晶球道:“你不是早忘记它了吗?又一直拿着它干嘛?告诉你:它现在是我的了。陶歆自觉不能再精细的照顾它了,已经主动把它让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