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在场的多人纷纷失色,空气宛若凝固,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李定国很是沉稳,扫了一眼众人,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
过儿面含怒色,眼中隐约有杀气升腾,完全什么都不怕的样子。
账房先生却很奇怪,听到官军到了,却没什么欢喜之色,反而脸上流露出更深的恐惧之色。
“怎么回事儿?”李定国心中颇感奇怪,但这个时候,却也不是深究的时候。
“过哥,父亲呢?”李定国左右一看,却不见李鸿基的人影,先前所有的义军都在用力敲打邢地主家中女眷的时候,李鸿基却不为所动,安坐如山。
没道理这个时候,去敲打敲打邢地主家中的女眷了吧?
“带着人回去破庙拉粮了!”李过脸上流露出狞色:“但也没什么好怕的,叫上所有的人,跟着我出去和官军拼了!”
“过哥且慢!”李定国忙叫住李过:“官军有多少人,我们尚且没弄清楚,而且庄民是否和我们一条心,也尚未可知,贸然出战,那不是前有狼后有虎?”
“怕啥,那些官军祸祸百姓,可比我们都厉害!”李过笑道:“定国,你就在这里坐等,看我怎么击破官兵!”
话音落下,李过就又要往外边去。
李定国又是一把拖住李过,转头对着那报信的义军问道:“官军有多少人?”
“有……”义军愣了一下,顿时满脸通红:“没数……”
“那距离我们有多远?”李定国倒也不责怪,毕竟这些人原本的身份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不可能一下就拥有了堪比职业军人的素养。
“一两里地!”义军立刻肯定地说道。
“你现在立刻去看一下他们到底有多少人,看完后来回报!”李定国颇为沉稳。
其他义军原本是有些慌张,准备跟着李过冲杀出去的,可是看着李定国这般大气沉稳的模样,竟然也不怎么慌张了。
“定国,你这是……”李过一下还没回过神来,可看李过如此气定神宁的模样,心中也感到一股莫名的安全感。
李定国嘿嘿一笑,转头看向账房先生:“你方才听闻官军要到了,为何不喜反怕?”
账房先生苦笑道:“李公子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匪过如梭、兵过如篦?你等来了,还是除暴安良的义士,可要是官军到了,整个邢家庄,那可真是玩了!”
“有这么夸张?”李定国眼含怀疑之色。
“公子,你若是不相信我所言,只管站出去呼喊一声,外边得了你恩惠的乡民们,定然愿意跟随你打跑官军!”
账房先生言之凿凿。
“好!”李定国点头,随即看了一眼身边的李过。
李过点头道:“他说的应该不错,官军中的士兵多不发军饷,有的拖欠数月,有的甚至拖欠数年之久。
我以前和叔父干过边军,军饷拖欠许久不发也就罢了,还要让我们饿着肚子去打仗,最后众军哗变,杀死长官,我和叔父也才沦落漂泊至此的。”
“少爷!数清楚了,有五十来人!”先前去的义军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脸色涨红,满头汗水。
“好,知道了。”李定国点了一下头,大步走出房门,看着围在钱秀才桌子边上的百姓们,本来决意提高声音,告知众人而今的情况如何,可看着众人对钱秀才那般尊敬的模样,当下心头一动,走上前去,在钱秀才耳边飞快地耳语了几句。
钱秀才一听,顿时身躯一顿,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站起身来,所有人的目光也顺势落在了他身上。
“诸位乡友!”钱秀才声音振奋,充满了浩然正气,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他。
“邢地主派人去告官,眼下庄子外已经来了五十多号官兵,李公子打死邢地主之后,声张正义,为你们拿回了属于自己的钱财土地,今日少量官兵到了,束手待毙是死,跟随李公子的义军反抗,尚且有一条生路,老夫带头,愿加入义军,跟随李公子替天行道,打退官军!”
人群中正在和庄上小媳妇儿开荤话的鹿三顿时站起身来,扯着嗓子嚷道:“老少爷们儿,都是带把儿的,给句痛快话,干不干他娘的官军!”
那原本就被鹿三诨话都弄得小脸红扑扑的小媳妇儿,看到鹿三如此男人气概的一番喊话,一双眼里更是泛着桃花,看得鹿三恨不得现在就立刻冲出去剁下几个官军的脑袋回来,以此彰显自己的英雄气概才好。
“干他娘!”鹿三老表孙米顿时扯着嗓子狼叫了起来,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此刻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叛逆的戾气。
“天下苦明久矣,反了他娘的!”账房先生知道自己表现的时候到了,挥舞着拳头,满脸愤慨地怒吼了一句。
“算我一个!”
“算我一个!”
“干他娘的!反正老子也没钱交税了,到时候还是要被抓,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反了他娘的!”
“……”
人群激愤,宛若星星火光落进了枯草丛里,瞬间就形成了燎原之势。
李定国看着所有人愤怒的模样,嘴角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大家静一静,听定国公子怎么说!”钱秀才抬起手来,示意众人安静,随后看向了李定国。
李定国毫无怯场之色,上前一步,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大声道:“我等都是受压迫受欺凌的人,今日在此聚会,乃是顺天应人,所有精壮上前,老弱妇孺后退。”
话音落下,人群一阵骚动,可只是片刻工夫,个个彪形大汉立在前头,足有两百多,一眼看去,都能给人一种强烈的安全感。
“好!”李定国大喝一声:“过哥,你带着一半的人,从正面列好队伍,带上可以动用的所有武器,临战不前,只要大声呼喊,等官兵往前冲的时候,你们也往前冲。”
李过吃了一惊,这他娘像是什么?点将出征啊!
“好!”李过大应了一声,感觉自己被李定国整得浑身上下都有一股热血澎湃而起。
“鹿三!”
“少爷!”鹿三昂首挺胸地走出人群。
“你领着另外一半人,躲在庄外的山包上,切记藏好了,等到官兵和李过面对面往前冲的时候,你就带着人大声呼喊着从山包上往下冲,一定要记住,要大声呼喊,官兵被围起来了,官兵败了,官兵死定了这类的话!”
所有的人听着李定国这话,都露出敬佩之色,甚至不由自主地想要听他安排。
鹿三再度大声应道:“少爷放心!鹿三知道了!”
“好!”李定国看向众人:“官兵逃走的时候,不要去追,免得被官兵看出破绽来,去吧!”
“是!”
众人齐声回应着李定国,感觉李定国身上,俨然已经有了几分威严肃穆。
看着熙然的人群,李定国却转身坐在了椅子上,一副气定神宁、宛若已经打退了官军的样子。
他转头看了看满脸震惊之色看着自己的钱秀才和账房先生,不由得咧嘴一笑:
“怎么?两位已经摒弃前嫌,准备罢手言和,共举义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