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内,正在和刚到的邢夫人翻看着各项册子统计的李鸿基一听,瞟了一眼身边的邢夫人,但没说什么,只是抬头转向门的方向:“什么事情?”
人没进来。
邢夫人黛眉边上流露出一抹恐惧之色,她很清楚李鸿基不可能完全信任自己,但是却也没有想到,李鸿基竟然没有叫自己出去,让外边的人进来。
邢夫人继续核算着各种粮款,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闯将,李定国分派出去五十个人手,在县城四周的主要干道上设置了暗哨。”
“这是好事儿。”李鸿基脸上流露出一抹意外之色,因为他自己都没有想过在外边设置暗哨这样的事情。
“日后这样的小事,不用上报,定国是我的儿子,我儿子做什么事情,都有分寸的。”
李鸿基下达了命令。
房门外那不曾露脸的人应了一声:“属下知道了!”
随后就是远去的脚步声。
邢夫人心中觉得很异样,如果李鸿基真的完全信任这个养子,那为什么还要在养子身边安插这样的人?
她甚至觉得,李定国身边这样的眼线,不止一个。
可邢夫人并不知道,李鸿基曾经对于自己的发妻韩金儿,那也是无比的信任,结果最后换来了一顶绿油油,闪亮亮的绿帽子……
“眼下整个碎金镇我们得到的钱粮,养活一万大军一年都不成问题。”
邢夫人提起毛笔,在一边上的一本册子上写了一个数目。
李鸿基扫了一眼,摇头道:“还是太少了。”
“还少?”邢夫人下意识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
“闯将,宴会要开始了!”房门外,义军的声音传了进来。
李鸿基站起身来,走到了房门边上的时候,这才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邢夫人。
“定国收了个女人,听说是延安府的花魁,你去看看,该说什么样的话,可清楚?”
邢夫人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但反应极快地点头:“夫君放心,奴家知道该怎么说。”
“这就好!”李鸿基愉快地笑了笑,推开房门,往外边走了出去。
此刻,整个府衙内外,甚至于街道上,都摆满了桌子,桌子上全是各种香气诱人,色香味俱全的美食。
某处角落里的桌子边上一个身上裹着绸缎,但手上却全是裂纹和老茧的老人,这个老人脸上也全是沟壑纵横的皱纹。
他浑浊的老眼,看着桌子上那一碗又一碗的肉菜,香气在不停的往他的鼻子里钻,他却忍不住流下眼泪了。
往常的时候,过年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生活,做梦都不敢做这样的梦啊!
老人身边,有一个看起来脏兮兮的小孩,抓起肉食,就往嘴里不要命的塞……
另外一张桌子边上围坐着的人,几乎也大多如此,面对这些曾经做梦都不敢这样梦的场景,所有的人都有些不敢相信。
直到美味的肉食,在唇齿之间爆开它们的滋味之后,他们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们手中有三千人,全都是精壮,这些人出城后,还有另外两千多的人守着县城,外加整个县城的穷人,都会为我们看家。”李过兴奋地比划着:“叔,可是我们该怎么埋伏?”
李鸿基微微看一眼李定国,然后如同李定国预料那样地问道:“定国,你觉得呢?”
“设伏需要在地利与我方的地方,可我对于这周围的地理,完全就不知情……”
李定国摇头干笑一声。
李鸿基端起酒水来,仰头干了一大口,然后说了三个字“走水口!”
李定国不知道这所谓的走水口在什么地方,可李鸿基却已经起身离席,往后院走去。
李过也兴奋地往他住着的院子里走去,那里有李定国送给他的三个水灵妹子,个个都有过人之处。
“老金,走水口是什么地方?”李定国详细问着。
“公子,走水口你都不知道啊?”金自来吃惊地看了一眼李定国。
“这是你该问公子的话?”张猛子神色不善地盯着金自来。
金自来哆嗦了一下,拍了拍额头,说:“我这喝多了……”
“走水口是以前无定河发大水,冲出来的一个口子,官府派人去修过,但是后来发大水,又冲坏了,就没人管了,这些年连年干旱,那边就成了人走的路,左右两边都是高地。”
钱秀才端着一个小酒盅,挨着李定国边上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接着说道:“从这里头走,能节省大半天的路,米脂的援兵回援碎金镇,肯定会走这条路。”
“那为什么,闯将还问公子?”金自来多嘴道。
钱秀才看了一眼金自来:“闯将有意培养一下公子,方才如此问……”
说话之间,他从宽大的衣袖中摸出来了一本蓝皮封面的线装书,竟有三指多厚度,李定国都有些想不出来,这老先生是怎么把这么厚的一本书,塞进衣袖里的。
“公子,这是地理志,你看完后就懂了。”钱秀才说完这话后,站起身来,就往别处走去,竟然有几分装完逼之后,深藏功与名的感觉。
“还是钱兄想的周到,钱兄别走,我还有些事情想要向你请教!”
金自来提了一壶酒,追着钱秀才身后混入了人群中去。
李定国捧着书,正准备打开看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这里边不一样,他顺势把书夹在腋下,像是个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一样,悠闲地往属于自己的院落走了进去。
让他很意外的是,自己的便宜娘和那延安府的花魁,这会儿竟坐在一起说话,还备了一桌酒菜,两人正在小酌,言谈之间颇为兴奋。
李定国坐下之后,才知道,便宜娘和这位叫做虫娘的花魁,竟然是故交?
“娘以前也在延安府,但后来才到了碎金镇。”邢夫人是这样说的:“可万没有想到,还能在这里再遇到虫娘。”
虫娘同样很激动,但不敢乱说话,还在做职业选手的时候,两人都是旗鼓相当的花魁,可邢夫人现在已经是闯将夫人,她算什么?
李定国端起虫娘给自己斟的酒,抿了一口:“娘放心,虫娘日后照顾我的生活起居便可,没人会欺负她。”
“那可好了!”邢夫人拉着虫娘的手,眼中几乎有泪落下:“好妹妹,定国是个好孩子,他说不会有人欺负你,就一定不会有人欺负你。”
虫娘不清楚邢夫人为何忽然这样怪哉的激动到落泪,只是点头:“夫人放心,我也会照顾好公子的饮食起居。”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邢夫人又用力地握了握虫娘的手,扫了一眼边上放下酒杯,盯着面前一本厚厚书本的发愣的李定国。
邢夫人想到了那个在门外说话禀报的人,于是,朱唇微微一笑:“定国,现在人乱得很,你送娘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