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玉不忘壶
“江湖，夜雨，灯。”
“冰心，玉壶。”
李玉壶捧着宣纸，小声的在嘀咕，飞扬的眉毛昭示着雀跃的心情。
绿玉见宣纸的左下角写着‘陆青柏’三字，眼睛露出诧异之色，赞叹道：“冰心在玉壶。姑娘，这是在赞你蕙质兰心，冰清玉洁呢。”
“嗯，这一对雅句虽不押韵，却是切题又点题，”李玉壶眸光流转，脸上露出欣喜：“十年夜雨，一片冰心。我倒是希望一百年、一千年后仍旧心上无尘，清净高洁。”
“又是陆青柏，我素日在王府内院陪着老太君，喜欢听着人议论龙槐山和南槐城的少年英雄。几个月来，听到的最多的名字却是叶天。
五年大考前，人人都说叶天注定夺冠，谁知道，兵器库的陆青柏横空出世，不仅力夺榜首，文采更是飞扬。
似乎，前几次五年大考也是如此。比赛前，热门的那几人，取得的成绩都不如预期。”
这时，李玉壶摊开宣纸，打算认真观摩字迹，等注意力从内容转移到文字上时，她不禁一怔，哑然失笑：“只是这字……”
“比佛莲池里的王八刨得难看，”绿玉露出浅笑：“不过，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嘛。”
“对了，方才你喊我做甚？”李玉壶说道：“我一时间被江湖夜雨灯的情境迷住，心里想着要回答你，口头上却是忘记了。”
绿玉说道：“姐姐说不要那些只提玉，不提壶的雅句，我便问问缘由，省得后面犯了姐姐的忌讳。”
“没有什么忌讳，”李玉壶正色说道：“世人皆言玉是高雅，壶字代表着粗鄙和低贱，我却不这么想。
我出生在离国西南的小山村，爹娘都不识字，便给我取名玉壶。
兄弟姐妹中，也有玉盏、玉马、玉碟，皆以家中的器具命名。父母见识短浅，只知道玉是极好的，便想着以玉命名，期望我们几人以后的日子过得和玉一样好。
家中贫苦，我的父兄平时出门打猎，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有的时候满载而归，有的时候却是空手回来，甚至带着伤。每一次打猎回来，父兄都会带回新奇物件，逗弄我和姐妹们玩儿，不过是些雪兔、松鼠和花儿草儿，但我收到后真的很开心。
山村里，许多人家遇到天灾的年景，会卖女儿给富贵人家做侍妾，又有直接绑了卖到青楼去，换取钱财粮食。有的人家将女儿视作奴仆和牲畜，只知索取。
我爹娘和兄长却是非同一般，他们将我和姐妹们视若珍宝，从未在吃穿用度上短缺过。
我七岁时，村里来了仙师，摸骨时发现我的修炼天赋，带我来到南槐王府。
于是，我便在此扎了根。
但是我在山村的那七年，却是我最天真无邪、童趣横生的神仙日子。
上苍何其好心，赐予我那等爹娘兄姐，我便也将他们视作珍宝。
玉壶一名，固然不及钟鸣鼎食之家的子嗣名字大气，富有内涵，壶字更是显得卑贱，没有琴啊棋啊高贵，但那毕竟是我最爱的爹娘赐予我的。
先前入王府，老太君说要为我改名，我苦苦哀求，说出这一番前因后果，她老人家听得落泪，也就不提改名的事了。”
一番话说完，李玉壶眼睛微微黯淡：“江湖夜雨十年灯……我已经将爹娘兄姐安置在南槐城。但是刚入王府，每逢夜雨，我常坐在窗边红烛下，回忆着坐在门槛上，盼望父兄从山里归来的时光。”
闻言，陆青柏为之动容，不曾想李玉壶居然有这番境遇。
‘我先前以为她拥有太阴重水体质，自幼顺风顺水，过得锦衣玉食的日子，没想到居然是山村猎户出身，过了几年贫苦生活。’
他刚穿越而来，同样是在夜雨时节，更加容易思乡。
虽然自己只是一个毕业即失业的大学生，但是那里处处是熟悉的记忆，人在独处时最容易感伤，夜雨时节，就很容易独处，变得思乡。
绿玉见李玉壶情绪低落，笑着说道：“青柏，看来又要恭喜你啦。你那两句拼凑的雅诗，深得玉壶姐姐的心。常言道，老天最爱锦上添花，却不见其雪中送炭。我看呀，你要把荣耀全夺去了。”
陆青柏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李玉壶收起宣纸，浅浅抿了一口灵茶，轻声问道：“陆师弟，那两句诗，全都是你有感而发的吗？”
陆青柏忙否认道：“那倒不是。我读闲书时，见句心喜，于是记在心中，恰逢此刻，拿出来与诸位一同分享。”
李玉壶将桌上摆着的宣纸堆放到旁边，对侍奉的小丫鬟说道：“先收着吧！我的清涟荷灯已经确定了题字，就用‘江湖夜雨十年灯，一片冰心在玉壶’。”
说着，从手上的灵戒取出一盏橘黄色的河灯，呈不规则的六面体，每个扇面用七彩的丝线，绘制着神秘玄奥的图腾。
河灯有上下两个底座，空空如也，正好用来提字。
“绿玉，你帮我写上那两句诗，你的字写得极好，我信得过你，”李玉壶笑着说道。
“那我便献丑了，”绿玉应承道，她自幼跟随秋锦幻学得百家技艺，字画掌握得十分不错。
李玉壶让出座位，在旁观看，见绿玉将两句诗题上，露出笑容：“雅句配上新得来的灵器，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观云台的下首。
众人见绿玉在一个河灯上提字，知道李玉壶已然择取到满意的雅句，无不面露失望之色。
黄庆林苦笑着叹气，面色黯然。
然而，他的眼角余光扫到愠怒的叶天和不知所措的武淑文，一愣，见叶天坐在第十名的位次上，一脸愠怒。
忽然间，他又觉得人生拥有无限可能。
仔细想来，自己做了四五年的千年老二，也是够憋屈的，但一想到叶天从稳居榜首落到了第十，顿时就心满意足了。
黄庆林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左右看看，便笑着向陆青柏搭讪，祝贺他在龙婿会上又一次大放异彩。
“陆师弟真乃奇才，”黄庆林笑着奉承说道：“我等空长了一双耳朵。李姑娘先前说的明明白白，要以灯和玉壶为主题，我却不听，不知不觉就忽略掉壶紫，只写着玉了，以至于离题万里，不得其爱。”
“侥幸，全都是侥幸。”陆青柏笑着问道：“对了，黄师兄，你要去往何处？”
黄庆林：“赤旗军。”
正说话着，李玉壶又说道：“陆师弟，你这两句诗，我是极喜欢的。说说看，你需要什么样的灵器？”
此话一出，观云台上变得肃静，众人向陆青柏看去。
谁人不知李玉壶简直是一座移动的宝库，侍奉老太君多年，拿了不少赏赐，又获得了河神庙的仙人传承，可以说，她本人就是一座小型的兵器库。
陆青柏也不扭捏，朗声说道：“回玉壶姑娘。若是方便，我想要一件宝衣，一件防御属性的宝衣。”
宝衣也细分为不同种类，有的是防御属性，有的着重于加快身法，更罕见的是类似于袖里乾坤等空间禁锢类型的法器，修真界无奇不有，但宝衣中，防御型的宝衣最受欢迎。
“嗬，你可真会讨要，”李玉壶斜睨了陆青柏一眼，微风吹过，扬起了她鬓间的情丝，最是一番风情。
陆青柏一怔。
只听李玉壶在嘟嘟囔囔：“专挑贵的要！”
陆青柏闻言，尴尬地举起酒杯，装作在饮酒。
看到这幅场面，绿玉忍俊不禁，被李玉壶吐槽中带着无可奈何的语气逗笑。
“你笑什么？”李玉壶觉得奇怪。
绿玉摆手说道：“我不说，我不敢说，说了你要撕烂我的嘴了。”
李玉壶奇道：“这是为何？”
绿玉但笑不语们，并不接过话茬。
李玉壶便冷落了陆青柏，非要绿玉说个清楚。
绿玉见推脱不过，含笑传音入密，说道：“我年前在南槐城，见一个富商带着娇妻置办年货，在埋怨他的娇妻大手大脚，说的也是你方才说的五个字‘专挑贵的要！’。
更离奇的是，那富商也是你这般神情、这般语气。原是不大好笑，但你们男女颠倒，我便觉得颠鸾倒凤，甚为奇特。”
李玉壶闻言，脑补那个画面，也跟着大笑。
两人玩闹了一阵子，终于想起陆青柏。
李玉壶整理了衣冠妆容后，正色说道：“陆青柏，我观你的气息，怕是以木、土属性为主？”
陆青柏点头：“正是。”
“按理说，防御型的宝衣，当属土属性最佳，也与你的功法契合，我手中却是没有。不过我有几件水属性的防御型宝衣，差不太多。”
说着，李玉壶低头看着手上灵戒。
半晌，她笑道：“我手里有一件玄水鳞衣，乃是由千丈寒潭深处的大黑蟒的精华鳞片制成，不仅可作防御，更是水遁的神器。不过，我没带在身上，明天着人给你送去。”
陆青柏：“谢过玉壶姑娘。”
这边说完，黄庆林又带着两人，来找着说话。
少顷后，李玉壶捧着清涟荷灯，高声说道：“时辰未到，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姑娘们的表演才开始。”
她像是得到新玩具的孩童，迫不及待地想要炫耀：“我便抛砖引玉，用手里的河灯布置些奇景，给大家逗趣儿。”
说着，轻轻一推，清涟荷灯飞了出去，停在中心的高台上，十二根图腾柱的正中间。
清涟荷灯放大后，恍若一轮明月，照耀在观云台，尤其是底座上的旋转的题字，赫然显露出来。
“江湖夜雨十年灯，一片冰心在玉壶，”黄庆林眼睛一亮，抚掌赞叹：“陆师弟，你的雅句绝了。既点名主题，又带着文字的灵性，我读之感慨万千。就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江湖笑声，浪荡十年，仍狭义之心不改，不沾染名利欲望……”
听到一连串的奉承话，陆青柏结巴地说不出话：“还好吧……不是我写的……从……”
“哎？”黄庆林摇头说道：“千里马常哦有，而伯乐不常有。若是没有陆师弟慧眼识珠，又怎能从卷帙浩繁、浩如烟海的典籍中寻找出这一对雅句？今日题字之事，必定传为一段佳话。”
“额……谢谢夸赞，黄师兄真有意思！”
黄庆林：“我们今日举杯相谈甚欢，不若陆师弟亲手题字，写了送我。”
陆青柏犹豫，问道：“你，确定？”
黄庆林笃定点头，眼神坚毅。
不一会儿。
面对手中丑到极致的蝌蚪文，黄庆林面色略微扭曲，张了张嘴巴，硬是挤不出赞美的话。
陆青柏哈哈大笑：“黄师兄，我说了，我字很丑的。”
黄庆林干笑：“无妨，无妨，留作纪念而已。”
观云台上。
清涟荷灯正在喷出水幕，宛若秀气的瀑布，流水中，不时飞出三五条锦鲤，颇为奇异。
水落在白玉石上，激荡起氤氲的水雾。
陆青柏想到了前世的舞台特效，李玉壶的奇思妙想倒也挺超前的。
直到后半夜，梅园的龙婿会才落下帷幕。
陆青柏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小院。
龙婿会上，需要他这个榜首出面走流程的活动太多了。
陆青柏的脸都笑僵硬了，他感觉自己不是一个比武的状元，而是陪笑男孩。
翌日，下工后。
李玉壶差人送来了玄水鳞衣。
陆青柏摸着细密的黑色鳞甲，惊叹不已：“黄阶中品！”
“非但如此，这玄水鳞衣竟然有七处灵气旋，心口处的是——月白水炁的炁旋？！”
陆青柏摸着玄水鳞衣，爱不释手：“叶天手中的骨扇，即便是残破了，积年累月，也能储存下那许多天青风炁。若是完整，必定在黄阶上品。”
“秘境里的炼尸炉，只有普通的灵气旋。我当日没能用天子望气术挑选奖品，便选择了它。”
“但是秘境出品，比属精品。兴许是此类灵器，并不以炁驱动？”
“炼尸炉听着就像是魔道邪气，可能是以魂魄血肉为燃料。”
“既然玄水鳞衣有炁旋，我不若照着修炼，免费小精卫一直挨饿。”
于是，陆青柏服用养神丹，驱使碧幽木炁来到灵台，召唤出神秘石碑。
仿照着玄水鳞衣的炁旋，开始耐心凝结炁环。
“今晚必须搞定！”
陆青柏暗暗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