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两日会有一篇檄文送过来,我要你以你的名义发出去。”顾蕴问道:“可愿意?”
“他人笔墨,草民署名?”玉焕秋问道。
“是。”顾蕴回答道。
“替王爷澄清污名的檄文?”玉焕秋继续问道。
“是。”顾蕴继续回答。
屏风外侧安静了须臾,之后又听还跪在外面的人问道:“顾二小姐挑选檄文,看的可是文章本身优劣?”
闻言,顾蕴嘴角无声微挑。果然像景封所说的那样,有文人都有的傲气。她看了一眼宇文愈,然后出声道:“自然是。”
“那若是在下能写出一篇更加令二小姐和王爷满意的文章,是否便不用再借用他人高作?”
“自然。”顾蕴回答道:“你若是能写出更好的,我们为何不用?”
……
“谈判情况如何?”玉焕秋跟随景封下去之后,顾蕴才转向宇文愈询问谈判的情况。
见对方摇了摇头,她并不觉得意外或是气馁。若是第一日便十分顺畅,她反而要怀疑这又是郑家设下的圈套。
“郑家的老头子派了一堆言官来应付我。”宇文愈道:“而他本人,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
想起今日那几个“苦口婆心”老妈子一样嘴碎的言官,围在他身边大谈家国大义、君臣之道,既想要劝他放人,又不敢语气太过强硬怕惹了他不快,所以滔滔不绝又怯懦畏缩的模样。宇文愈眼角眉梢都透露着一种信号——不耐烦。
“朝堂上和你交好的官员,是不是都是武将?”顾蕴问道。
宇文愈如何能听不出她的意思,遂笑着回答道:“你说错了,站入我的阵营的人,大都不在朝堂之上。他们大都手握兵权,基本上都镇守在各处要塞。”
“我一贯不擅长和那些酸腐文人打交道,所以每日去宫中上朝堂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是郑家或是元家的人。其中有几个担着闲职的世家之主,算是归属于魏王府派系。”
“您可真是我见过的,活的最为洒脱的权臣。”顾蕴评价道。他哪里是不擅长和别人打交道,恐怕是根本不屑于去搭理那些人吧。一个靠着自己一步步从死人堆里爬到万人之上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不擅长和人打交道的说法?
和他接触的越久,就会愈发深切地体会到宇文愈此人的“独”。对于他人的不信任仿佛已经长在了他身上,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贵为异姓王之尊,出行在外却时常没有护卫跟随;身边没有贴身伺候的小厮或是婢女;生病受伤期间不许任何人靠近;家人亲族形同虚设,甚至背道而驰……
他坐拥滔天权势,无数人俯首称臣。可是仍旧只是一个人在活,未免……太过孤独。
“你手握兵马大权,自然不惧怕那些人的阴暗手段。”顾蕴道:“但是你试想一下,若是朝中这些言官也能为你所用,今日的情况也许就不会发生了。郑家派言官来纠缠,你也可以派言官迎上去。”
“都道‘本性难移’”宇文愈道:“我是耐不住性子和那些人磨的。能帮我的人,也只有你了。”
“……郑风年若是一直不露面,便要一直这么耗下去吗?”顾蕴问道。
见对方没有正面回应自己的话,宇文愈也不在意。顺着顾蕴道:“不会。他的目的便是利用你将我逼反,我不反,他也束手无策。”
“况且,就算他我们不动手,也会有人催着他露面的。郑风年再如何老谋深算,也不能只手遮天。”
“保皇一党?”顾蕴自问自答,道:“不论什么时候什么朝代,朝堂之上总会有几个纯臣存在。”
“可是他们一旦知道元叙已经身死,会作何反应?”顾蕴问道。
“你也说了,他们是‘纯臣’,而非‘忠臣’。”宇文愈道:“对于那些人来说,效忠的是皇帝,而不是某个特定的皇帝。元家哪个人做皇帝,对于他们而言没有甚大区别。”
更何况元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难道只有宇文愈看不上眼?郑家和那群纯臣更加看不上眼。尤其是保皇一党,恐怕早就巴不得换一位不说英明神武,但起码头脑完备、不会时不时缺根弦儿的主子了。
“那就等九叔的檄文送过来之后,再进行下一场谈判。”顾蕴道:“到时候设法将谈判的地点设在可供万人围观之处,尤其是文人墨客会围观的地方。”
“好。”宇文愈并不问她想要做什么,只是道:“有什么事,直接让疏瞳去找景封过来吩咐即可。”
“还有离魂冢的人,也和从前一样,你全部都可以直接调配。也是一律吩咐疏瞳即可。”
……
阿难和麦娜尔办事十分迅速,三日之后,顾蓁便收到了第一批人名。说是一批,其实也不过三个。
但是仅仅这三个加起来不到十个字的人名,却让顾蓁瞬间变色。这三个人其中有两个,都是他的旧相识——俞青山,以及……史明远。
他一开始以为俞青山为石肴所控,也确实从石肴口中证实了这个猜想。但是却从来没有将俞青山直接和棣棠联系到一处,这两个人实在是没有任何可以让人联系到一处的地方。
俞青山名义上是萧允一派的人,私底下又搭着石肴和萧弘,追根究底才知道,原来他谁的人都不是,而是一个极少踏足建康城的人埋在这里的一颗棋子。
转而想来,若是俞青山已经不知在何时成了棣棠放在建康的棋子,那他在建康的势力埋得到底有多深?
而且石肴并不知道俞青山和棣棠的联系,是不是所有棋子,都不知道“同类”的存在?
还有史明远,这个前宰相石开的得意门生、归属在长公主萧允门下的南朝兵部尚书、和石肴反目成仇的前任夫君。
棣棠是在史明远和石肴反目成仇之前就将其收拢进麾下,还是在二人变成仇敌之后?
还有萧允,她知道史明远和棣棠的这层关系吗?后者是棣棠放在她身边的吗?是送去帮忙,还是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