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的十万兵马还留在建康城外,打算何时送回去?”顾蓁一边看顾着阿初,一边问道。且不论其他,这十万人马被困在南朝,仅仅是养着他们都需要大批的粮草。如今正值青黄不接的时候,顾蓁心疼那些粮食。
古梁的事务告一段落之后,顾蓁和萧穆带着双生子已经以顾九为首的一众核心官员,一同踏上了上京的路。将都城攻下之后却数月不宣示主权的君主,淮南王萧穆即使不能保证后无来者,也绝对是前无古人。
“急什么?”阿元在父亲怀中睡着了,淮南王唯恐吵到自己的小郡主……不,应该是小公主,所以语气放的极轻,“除了他们,西面还有十万呢。宇文愈一定会过来,到时候一起让他带走。”
“你这是打算以人易人?”顾蓁问道。
如今留在南朝的二十万北朝兵马,建康城外的这十万人算是战俘,北朝想要将他们要回去,自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但是驻扎在西域边境的那十万,却是人家派过来援助他们的援兵。
他们双方在蕴蒸谈判的时候,便未曾定下什么明确的条约。因为互相都清楚,即使当时条理分明地将所有条件都写下来,事成之后也不一定会按照合约上面来做。
以宇文愈……不,应当是以任何一个执政者的性子,都绝对不会容许自己做亏本的买卖。很多时候,政客比商人更加斤斤计较。
他派了十万兵马和淮南王军一起打败了朱明莲和朱群,又前往边境一同抗击西域大军。如此功绩,宇文愈若是什么都不要就十分好说话地将人退回去,萧穆反而会觉得其中有鬼。
对方狮子大开口向他们讨要利益,才是正常应该发生的情况。
这些和私交如何没有直接关联,替自己的国家谋取利益是所有政客臣子必须具有的本能和意识。
“十万人换十万人,他也不亏。”但是显然,淮南王或者说即将成为脚下这片国土的主人的萧穆,虽然不是政客,却比一般政客还要难缠。
“这样一来,他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顾蓁道:“你觉得,他能愿意?”
“我只是就事论事。”淮南王带着几分无赖的意味,说道:“只说这笔生意,我没有任何一处亏了他。”
“至于他竹篮打水一场空,那是他们自己的人拖了后腿。这算是他们自己家中的事情,便用不到咱们操心了。”
“那若是他说他建康城的这十万人不干他的事呢?”顾蓁今日似乎是有意和萧穆辩出个高下。
“那也容易。”从善如流,对妻子有问必答,“那就只论他自己的那十万人,到时候他想要什么好处,等他来到建康之后再谈。”
“不过这剩下的十万人北朝不可能不要吧。届时的话语权便落在了咱们手中,该北朝拿出相应的好处来将他们的子民换回去。”
顾蓁失笑,若是宇文愈从南朝拿走了什么好处,萧穆再从他们的小皇帝或是太后手中等价甚至翻倍讨要回来,那北朝魏王岂止是一场空,更有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这个盟友当的……”顾蓁顿了顿,似乎是在找什么合适的措辞,“黑心呐。”
“过些时候,你便不会这么说了。”萧穆故作玄虚地看向爱妻。
顾蓁望着他的眼神,一时没能体味出其中的含义。
对方见此也不着急,好心地提醒道:“阿蕴。”
这下,顾蓁的面色瞬间变了——是啊,她被拐走了一个妹妹!这笔账,怎么算都是他们吃亏,都是宇文愈那厮得益。
“不过话说回来,”顾蓁又道:“宇文愈能留住阿蕴吗?”
对于二人之间的事情,身为姐姐的顾蓁和身为姐夫的萧穆已然早就默许明许过了。但是顾蕴的心结到底能不能被打开,只能靠北朝魏王自己了。
“她不久便会归来,一观便知。”萧穆道。
“你怎知她什么时候回来?”顾蓁刚刚问完,心中便已然有了答案。
再过一月,便是萧乘的忌日。
……
那日在邺城街道之上发生的事情被宇文愈和顾蕴不约而同地“忘记”,随后二人很快恢复了各自忙碌的生活。前者忙着军政要务,后者则忙着赚钱大业。
而赚钱不愧是顾二小姐的第一心头好,不过数日光景,宇文愈下朝之后再从当初那条街道经过的时候,原本连着几间空空荡荡的铺面,已经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货物。虽然卖的是金玉琉璃等奢侈品,却也是日日宾客盈门,让人很难不将其和日进斗金联系在一起。
经过一年多的筹划,西域和北朝之间的商道也已然打通,不少北朝商人也开始做起琉璃生意。但是顾二小姐不仅是个精明的人,还是个精明的商人。
郑风年倒台之后危机解除,她立即便从水阁中出来在邺城亲自选定了几家地势极好的铺面。赶在那些开始和西域做生意的人将货物大批进到邺城之前,将自己的商铺打出名声。
而且她只是相助北朝打开和西域之间的通道,那些最顶级货物的供货渠道仍旧掌握在自己手中。像琉璃这样的奢侈物品,也有三六九等之分。她将九成的生意让给北朝商人,那最顶尖的一成则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然后便用这一成的生意,赚着过半的钱财。
对于她的做法北朝商贾不仅没有任何异议反而一片交口陈赞,户部官员也无声默许,毕竟若是没有人家,他们连剩下的一半的钱都赚不到。而魏王宇文愈作为最大的受益者,表现出的是一种无声的愉快和炫耀。
宇文愈今日下朝之后又被小皇帝留在宫中不耻下问,耐着性子尽了数个时辰帝师的责任,出宫门的时候天边已经飘上了晚霞。他策马经过那几家并不顺路的商铺,并未在其中看到想要找寻的身影。
心道是人已经回去了,所以加快速度向城南而去。
但是甫一踏上通向湖心绣楼的九曲回廊,便看到暗卫像是突然被扔进沸水中的鱼虾一样,一个接一个跳到他面前。
“主子,小姐离开了。”这次未带宇文愈开口询问,一众已经提心吊胆了一整天的暗卫便争着道出实情。
“什么叫离开了?”宇文愈明媚了一路的心情,被眼前跪着的人的一句话,瞬间打落谷底。
“今日王爷去上朝之后,小姐便带着阿琉和疏瞳一起离开了。”暗卫代表回答道:“启程回南朝了。”
关键是他们想要立即通知主子的,小姐却拦着不让。
可是这句话又不能说,说了就是在主子面前告小姐的状。在主子面前告小姐的状,这句话在心中过一遍,已经够他们一阵瑟缩了。
然而魏王殿下的脾气近一年来是真的在不断变好,一众暗卫想象出的暴怒没有出现。只见他们王爷居然还挑了挑嘴角,轻声道了句:“居然又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