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就来威鲁斯特了，看来你们来联邦之前做过调查啊。”
琳达高举起手呼唤侍者上酒，眼神却不曾从对面的少年身上挪开。
这里是位于车站不远处的一家洋楼酒馆，像这样的酒馆在联邦还挺少见的，因为类似这种有着欧式复古风格的建筑，与经历过数次机械革命的联邦格格不入，在作为联邦核心城市的威鲁斯特更是如此。
更重要的是，威鲁斯特可是有着寸土寸金之名。
在已经完全趋于工业化的这座城市，一栋栋高耸的高楼大厦，几乎已经成了威鲁斯特的标杆式建筑。
那些拔地而起的高楼，像是参天古树般笼罩着这里，就连流浪汉都找不到能够栖身的角落。
通常来说，也就只有在那些位于联邦边缘，人口密度并不算大的城镇，才有机会见到这种风格的建筑。
所以与之对应的，坐在这里的伊莱也很快明白了一件事。
这家酒馆的老板只怕非富即贵，至少在威鲁斯特是这样，否则他也很难盘下这么大一片地方，用来建造这种并不算实用的建筑，而且地域还正好位于城区与车站之间。
“还是说……是那天和你们一块走的女孩，给你们推荐了这座城市？”
随着侍者端来酒水和果盘，琳达拿起了刀叉示意对面两人用餐。
“这是什么意思，算是在审问我们吗？我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因为那天在警局我们已经接受过盘问了。”
伊莱并没有拿起餐叉，而是面色冷淡地看着对面的琳达。
没人喜欢被人这样打探，更何况琳达的眼神本就让他有些不悦，那种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姿色绝佳的脱衣舞女，而他并不喜欢被人这样赤裸裸地注视。
“这不是盘问，我现在是在请客啊，正巧碰上了请两位吃顿饭呗，就当是欢迎你们来到威鲁斯特。”
琳达闻言连忙解释出声，她倒是没想到伊莱会这么锋芒毕露。
当初在警局的时候，自家队长和他说话不还好好的吗？
“欢迎？”伊莱皱了皱眉，“你是威鲁斯特人吗？”
“土生土长的威鲁斯特人，我父母是第三次机械革命的参与者，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也算是革命家的后代了。你懂我的意思吧，我是那种在官场上无所顾忌的类型，所以说起话来不太中听，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见谅。”
琳达笑了笑，她也意识到自己的眼神有些直白了。
虽说自打上次见面以后，她的队长便一直让她留意伊莱等人，可她还有任务在身，这才只能先一步回到了威鲁斯特，打算处理完这边的事再去关注伊莱，结果到头来双方却在这里碰了个正着。
这算是缘分吧？说不定眼前这位身手了得的少年，天生就是加入他们队伍的猎人苗子。
“嗯……”
听见对方的回应，伊莱的脸色稍有缓和，可他还是没有拿起刀叉，而是眯了眯眼睛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那个开着铁壳子的疯子会怎么样？”
伊萨贝尔先一步开口打破僵局，在来到这里之前，琳达一个电话叫来了不少警察，将那个在街道上横冲直撞的司机带了回去，那人被押走的时候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最后两警棍下去便给他揍老实了。
只是回想起那时候，伊莱好像有点憋不住笑的样子，伊萨贝尔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好笑了。
她当然不知道，因为看着那些警察，伊莱的脑海里下意识冒出了一段话。
枪口有温度，执法有尺度，甩棍有力度，抬脚有准度，抬手有高度，挥拳有角度，棍棍有态度。
威鲁斯特的警察，和之前他们在港口碰到的警员截然不同，这伙人办起事来相当的雷厉风行，一只手握住警棍的他们，另一只手时刻扶在腰间的枪套上，显然时刻都在准备来上一发“美式居合”。
难怪直到最后，那个司机也只是骂骂咧咧而不是动手反抗，真要动起手来恐怕就不是两棍子能解决的了。
“那是汽车，算是我们西大陆的‘特产’，不是什么铁壳子。”琳达笑着解释道，“该怎么办怎么办呗，威鲁斯特这座城市有自己制定的律法，应该来说那家伙会被关上一阵子，交点保释金提前放出来也是有可能的。”
“说的什么东西，没一个字能听懂的。”
伊萨贝尔撇了撇嘴，“法律”一词她倒是有所耳闻，人类用来约束民众的一种条例嘛，可保释金又是什么东西？
“北大陆那边没有法律约束吗？我倒是有听说过，那里还保留着贵族制度是吧？”琳达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我还挺好奇的，如果你们那里有人犯罪了，最后是会交由贵族来审判，还是有专门的执法机构来处理呢？”
“有贵族不假，但他们还做不到为所欲为。”伊莱语气平淡，“北大陆也是有法律的，落后并不意味着野蛮专横。”
“嗯哼……”琳达若有所思地歪了歪脑袋，“那如果犯法的人是贵族呢，你们会公平地处理掉那人吗？”
“……”
伊莱沉默，因为这个问题，他的确给不了对方一个好的答案。
“那不还是摆设嘛，法律这种东西，就是要能做到一视同仁才有意义。”琳达翘起腿来，手里的餐叉绕着指尖旋转，“哪怕是像我这样的猎人，在这地方犯了法也一样会被审判，所以落后和野蛮是存在一定的关联性的。”
“无论哪里都会有特权阶级，没有例外。”伊莱抬起头来，看着琳达亮晶晶的双眼说道，“你会被审判，说明你拿到的特权还不够特权，法律能做到的永远都是相对公平。”
“哈哈哈……这还真是让人反驳不了的言论，不过你这人说话也太悲观了。”
琳达被伊莱说的一愣，回过神来的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可笑着笑着她的语气又变了，她的瞳孔悄然放低，以一种带着好奇与审视的感觉看向伊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闪烁着微弱的光。
“除了悲观以外，你的想法也很超前啊，超前到让我都有些惊讶的程度。”
“你……真的是北大陆的人吗？”
“如假包换。”
伊莱并未回避琳达的眼神，他直了直身子，以一种毫不避让的锋芒迎上了对方的视线。
“嗯，看来是没错了，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也只有正儿八经的贵族才会有了。”琳达点了点头，肯定了对于伊莱身份的猜测，“我也见过一些来自北大陆的人，其中也有不少贵族，但是你和那些人的区别还挺大的。”
“这很正常，人都有区别。”
“不，人和人之间的确有区别，可在环境的影响下，有些东西总归是大同小异的。”琳达笑眯眯地否定了伊莱的说法，随后继续补充道，“至少他们，在第一次来到威鲁斯特的时候，可不会像你这样表现得波澜不惊。”
“我提前了解过联邦，以前在书上也读过这边的历史，对这里的发展多少还是有点预期的。”
伊莱的心里咯噔一跳，这个叫琳达的女人比他想得还要敏锐。
仅仅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对方便已经对他的身份有所猜测，现在更是怀疑起了他穿越者的那层底细。
这种细致入微的观察力，令他只想尽快结束这场对话。
和这样的人待在一起，尤其是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的情况下，绝对算不上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嗯哼，是这样。”琳达挑了挑眉，她表现得毫不在意，像是根本不在乎伊莱有没有说谎，“挺好的，希望威鲁斯特能满足你对联邦的预期，如果可能的话，我倒是更希望你能表现得惊讶一点，伊莱先生。”
“……”
伊莱没有搭话，而负责送餐的酒馆侍者，也在这一时刻适时地端上了菜肴。
这里的食物比伊莱想的要传统，其中有不少甚至有些像是北方的口味，看样子琳达在点餐的时候有所注意，至少她明面上所表现得，和她说的话差不了多少，她这顿饭的确还算颇有诚意。
可也就在伊莱握住刀叉的时候，他的神色突然一顿，连同刚刚抬起的手一并僵在了半空。
不仅是他，坐在一旁的伊萨贝尔也同样怔了怔，随后更是用一副错愕的眼神看向了伊莱。
“怎么了？”琳达放下餐具，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桌上的菜，“有哪里不合口味的吗？我可以让他们端下去重做……”
琳达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藏青色的风卷，就这么毫无征兆地从酒店门外呼啸而过。
那青色的风几乎已经凝成实质，在这高度现代化的都市显得极为突兀，以至于不少正常行驶的车辆都急停在路边，一些人更是满眼好奇地看着走下车来，朝着那风卷离去的方向不断张望。
嗡——！！！
与此同时，随着那青色的风卷呼啸着飞远，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引擎响动，也从街道的另一边轰鸣着传来，随之而来的便是数辆黑红相间的重型摩托，它们的车身上镶嵌着异样的金属板，犹如咆哮的野兽朝着那道风卷疾驰而去。
“执行队的人？”见到这一幕的琳达慌忙起身，眼里满是不可思议，“这帮疯子怎么这时候窜出来了？”
至于伊莱和伊萨贝尔，虽然还是保持着那副姿势不曾回头，可两人还是相当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是魔力的波动。”
伊莱嘴唇微动，即便不曾出声，伊萨贝尔也能通过口型辨别他的话语。
“大街上有个用魔法跑路的人，这在联邦大概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乐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