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城。
县衙内。
窗前的男人身姿欣长,一身华丽贵气的潋滟深紫色长衫,浅淡的暗纹上是麒麟戏火,祥云环绕,腰间黑色的蟒蛇腰带紧紧收束出他精瘦的腰身,霸气侧漏。与男人气质不太符合的是那挂在腰间的一根瓷白色玉骨长笛。
笛身清透瓷白,只有笛头有一抹血红色的点缀,在笛身的衬托下清晰异常。
男人声音如妖似魅,低沉神秘:“人找到了?”
“禀主人,已带到厢房。不过,因疲惫晕过去了。”下属跪在男人面前,语气恭敬。
眼前这人,正是大梁国最为桀骜不驯,脾性难料的三王爷。
哪怕下属已经跟在他身旁多年,却也难猜度他的心思,恭敬之下是三分恐惧——
传闻,三王爷不详,母妃身份低微,是先帝南巡偶然临幸所得,母妃在宫外产子,出生之时有巨蟒现世,是大凶之兆。
他性格阴郁,只凭喜好杀人,说得难听一些,就是嗜血如毒蛇。
而那腰间的玉笛看似普通,实则是三王爷最为趁手的武器,其名骨血。
骨血音起,便是魔音起,见血音盛,见骨才绝。
桓玄暝面色无波,殷红的唇掀起:“好生照料着,醒了以后再带来。”
“是。”
交代完事情,下属很快退出房间。
桓玄暝看向房中另外一人。
只着素色里衣,身上多处绑带,伤得不轻。
他身边最为机敏的智多星乌晔。
乌晔便是那日被盼儿刺伤之人,此时他的面色仍旧苍白,但白芷已经为他诊治过了,只需要好好调理便能保下性命。
不过这智多星本就不优于武功,经历这次之后更是失去了自保的能力,半点武功也没了。
乌晔靠在床头:“王爷,属下已将账本找到,金曲贪污一案待您回京便可解决。”
皇帝上位以后便使出各种招数削减王爷的实力。
在夺位之前一向以慈孝标榜的皇帝瞬间展露出了他血腥冷漠的一面,对自己的手足毫不犹豫痛下杀手,短短几月,丧于非命的先帝之子就不少于五位。
对兄弟不慈,对此有非议的大臣最开始还不少,但后来也都在皇帝诛族的暴力镇压之下噤了声。
如今朝中唯一剩下的,还有点实力的王爷就只剩下了桓玄暝。
金曲州商务繁茂,是朝中一大税收来源,但当今朝政弊端甚多,边关更是小战不止,各地送上来的税金在连年开支增大的情况下有些捉襟见肘了。税年年高涨,各地都民不聊生,可一向富饶的金曲州却比贫瘠之地更惨,甚至在丰收年岁都出现了饿殍遍地的情况,万民血书送至朝廷,皇帝当即下令让桓玄暝查清真相,否则便以死谢罪。
金曲州百姓的血书是真。可全朝野都知道,这也只是一个幌子,目的就是为了罚罪桓玄暝。
黑眸深沉,浓似无尽深渊,男人的心思却显然不在这里,他声音含笑,却听得人毛骨悚然:“寻一个丫头竟要三日,乌晔,你说这金曲州府是不是该死?”
乌晔抿着唇。
那日他本就身受重伤,中了那些人的暗器,暗器淬毒,他越是使用内力毒便发作得更快,就在这时遇见了一个小丫头,他本以为是附近村女,可哪有村女能从袖中掏出袖箭还给了他致命一击的?
且那袖箭上也淬了毒。
但毒素十分神奇,能蚕食人的力气,内力被封存,两种毒混合竟然达到了诡异的平衡。
最后竟然在他体内互殴之后彼此消解了!
白芷先开始为乌晔诊断的时候就说乌晔命真大。
不过,也要感谢后来盼儿袖箭上的毒,否则乌晔估计早就没命了。
也就是两毒相抵抗,给了乌晔喘息的机会,桓玄暝的支援来了。
处理了现场,保住了乌晔的性命之后,便让人开始寻那村女。
白芷说,那袖箭上的毒竟然连她都检验不出来。
且,桓玄暝一眼就看出来了那袖箭的不同寻常。
箭头所用的铁,不产于大梁的任何一处铁矿。
比起什么关乎性命的贪污案,桓玄暝更感兴趣的就是这个小丫头了。
乌晔:“该死。”
“哈!”桓玄暝抚掌大笑,狭长凤眸流露点点兴味,“反正都要死,不如早点送他上路。”
桓玄暝兴致一来就吩咐人把金曲州的知府给抓来了。
一州之长在桓玄暝面前跪下,苍老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三王爷所为何事。”
这里是梁城的县衙大堂,桓玄暝却吩咐人把威严的桌椅惊堂木移开,放了一张精致的楠木软塌。
桓玄暝脱靴斜躺在软塌上,堂下则是身着绯色官服,官帽戴得周正跪得颤颤巍巍的知府廖咏。
而两排府衙也举着杖仪表情严肃,纹丝不动的立在两旁。
整个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却又没有一个人敢质疑出声——
除非是不想活了。
桓玄暝玩弄着手中的骨笛,有些漫不经心:“廖大人治下的金曲,民生如何啊?”
廖咏毕恭毕敬地回道:“回王爷,廖某日日殚精竭虑为金曲百姓谋生,金曲乃我大梁繁荣之州,来往商户络绎不绝,如今刚过夏芒,农田也都播种,可以说是大好一片。”
桓玄暝没有出声,视线也未给廖咏一分。
廖咏吞咽了一下口水,战战兢兢:“不知王爷有何指教。”
半晌,公堂之上都是肃静一片。
廖咏还是第一次接见桓玄暝,这位传闻中不详的邪王本人,竟是如此的放荡!
廖咏心中憋着气,好好的公堂,他竟然脱靴卧榻,衣衫不整。
可想到那些传闻,廖咏还是憋住了一口老血,不敢噤声。
桓玄暝不说话,廖咏心中也有些七上八下。
他还不知道这位王爷查到哪了。
但沉默了这么半天,廖咏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抬头想看一眼桓玄暝。
就在顷刻之间——
一道飞镖直直朝廖咏飞来,从他的头顶飞过,削掉了他半个官帽,斩断了几根灰白的发丝。
“王爷!”
廖咏吓得赶紧叩头,马上埋下头求饶,背后冷汗涔涔。
就在廖咏吓得六神无主的时候,这才听得桓玄暝幽幽的声音,语气带笑,凉意彻骨:
“廖大人何故叩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