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比赫连祁大了三四岁(37\/38岁)正值壮年的俊美男子,五官轮廓带着异域特色,比中原人更为深邃立体,鼻梁高挺,眉俊目深。
他的面容英俊冷淡,一身玄袍上用银线绣着繁复的花纹,腰间配的是红色腰带,综合了沉闷感,简约又不失王者的华贵,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深沉和凉薄,站在那里对初婵招了招手,没有多少为人父的慈爱,而是冷肃,“婵儿,到父王身边来。”
说得是一口流利标准的大祁语言。
初婵的身子颤抖地更剧烈了,很怕苗疆王般,贴着赫连祁落在她脑袋上的手腕,往赫连祁的臂弯里靠。
苗疆王面上对着亲生女儿仅有的一丝温情,都因初婵的抗拒而僵冷,嘴角沉了又沉,眉心皱着,看着容嫣几人。
大祁和苗疆不是君臣关系,容嫣和赫连祁、安平坐着没动,容峥鸣、司徒景行上前简单地见礼。
赫连祁的目光和苗疆王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锋着。
赫连祁伸出胳膊把初婵抱坐在了膝盖上,浑身凌厉的气场散发出来,压迫感十足,语调沉沉开门见山地询问苗疆王,“想必苗疆王已经知道了本王是为何而来,本王的母妃现在在何处?”
赫连祁没想到母妃再嫁的男人,竟然比她小了十多岁。
虽然母妃有着能引得男人神魂颠倒,争抢的绝世容颜,但继父跟赫连祁一般大,赫连祁心里当然抵触,并且看起来苗疆王也不是很爱母妃的样子,甚至极有可能做了伤害母妃的事。
要不然亲生女儿怎么会如此怕他,抗拒他?
苗疆王收回对初婵伸出的手,负于背后,高大挺拔的身躯伫立着,宽肩厚背窄腰,风姿绝佳,很有王者气场。
他看着赫连祁,嗓音浑厚低醇,“当年你被罚到苦寒之地时,你母妃追着你去了,在途中遇到了孤,便有了跟孤的一段情缘,后来是孤派了我苗疆圣女到苦寒之地,救下了被追杀的你。”
赫连祁随着月鸢来到了苗疆,但那时,苗疆的王还不是眼前的这位,那时的苗疆王是乌潮崖的父王。
赫连祁记得此刻的苗疆王乌孤亭,是乌潮崖的皇祖父认的义子,养大了,乌孤亭恩将仇报,杀了乌潮崖的父王母后等人,他当上了苗疆王,倒是留下了乌潮崖的命。
但乌潮崖这个苗疆少主形同虚设,有名无实,为了夺回王位,让乌孤亭放下对他的杀心,他装着跟乌孤亭这个名义上的叔叔和睦相处,立着放荡不羁玩世不恭的人设。
乌潮涯在苗疆看到白洛薇和初婵时,便和萧南惜达成了合作,抓了白洛薇,然后把初婵带去大祁,引来容嫣,要容嫣助他报仇夺位。
可谁知他抓到的白洛薇是假的,是诱饵,不过因为初婵是真的,他还是成功引了容嫣来。
赫连祁和容嫣都不知道在赫连祁被罚到苦寒之地时,白洛薇跟着来了,是洛薇让圣女救了赫连祁。
赫连祁在苗疆的那段时间,白洛薇也在,却没有跟他重逢,直到赫连祁离开苗疆。
“你从苗疆离开后,孤在你母妃的筹谋下,造反做了这苗疆的王上,立你的母妃为后,没过多久薇薇便怀了身孕,可那一年她年近四十有二,临盆时难产,留下初婵这个女儿给孤,便离开了人世。”乌孤亭说这番话时,情绪并不外显,不见悲伤和沉痛。
不知道是不是把一切都压在了心里,还是人走茶凉,又或是在当年就没多喜欢白洛薇,他很平静道。
这个结果让赫连祁和容嫣一时都没缓过来,尤其是赫连祁。
他刚知道母妃还活在这个世上,狂喜震惊还没散去,却突然告知他母妃在生初婵时就难产而死了,这不是在跟他开玩笑吗?
“我苗疆何时丧了王后?这些年婶婶虽然出现的次数不多,但也出现了几次。”乌潮崖冷笑着反驳乌孤亭。
他之所以不知道白洛薇是苗疆的王后,初婵是公主,那是因为从乌孤亭和王后成婚开始,王后就一直覆着面纱,连初婵也是。
而且她们两人深居简出,鲜少在朝臣族人面前出现过,有那么几次也没人看到她们面纱后的真实容貌。
直到现在,乌潮崖才知道苗疆的王后竟然是白洛薇,之前他抓的那个白洛薇,怕不是乌孤亭找人冒充的,故意送到他面前的吧。
还有初婵,他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算计进去了,他到底要干什么?
“薇薇的确死于难产,只是孤没有昭告族人,这几年出现的王后,一直都是薇薇的婢女琥珀戴着面纱假扮的。”乌孤亭碧绿色的眸子深邃似海,幽沉,看不出情绪,并不解释自己此举的目的,只道。
“你们若是不信,大可以去王宫内查验,得到结果后,便离开苗疆吧。”
容嫣在沉思,过了片刻,她抬眸问乌孤亭,“初婵呢?我们想带回大祁,苗疆王愿意让我们带走吗?”
“可以。”乌孤亭肃杀的目光转向乌潮崖,抬了抬手,“孤那时就知道了少主的阴谋,所以将计就计弄来一个假的王后采青让少主抓了,少主囚禁的王后虽说是假的,但害王后和公主之行为却是真的,孤念在多年的叔侄情分上,免你一死,只废去你的少主之位,打入大牢。”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了,乌潮崖被钳制住时,终于明白了。
乌孤亭知道他韬光养晦多年,就等着夺权,只是一开始朝臣们很多都是他父王那一派,乌孤亭一直没有理由废了他这个少主。
所以乌孤亭知道他的阴谋后,就故意送到他面前一个假的白洛薇,真的初婵,今日再以他害王后和公主的罪名,顺理成章地废了他,并打入大牢。
此举真是阴狠啊,他带着大祁的太后和摄政王等人刚回来,还没开始篡位呢,就被乌孤亭废了。
他入牢后,乌孤亭肯定会让他病逝。
乌潮崖觉得自己玩了一场寂寞,他就像是早就被抓到的猎物,乌孤亭只等着这一刻将他大卸八块。
这是旁人的国事,容嫣和赫连祁一时间并没有理由干涉,总不能上来就为了乌潮崖跟苗疆开战吧。
两人都避开了乌潮崖求救的目光。
乌孤亭淡着一张脸,“采青虽然是孤安排的人,但采青对大祁摄政王下手,不是孤授意的,孤已把人处以凌迟之刑,并诛了九族,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们舟车劳顿来到苗疆,要是不急着回去,便在苗疆休养数日,正好三天后是孤迎侧妃的仪式,你们若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参加。”
司徒景行瞥了一眼赫连祁和容嫣的脸色,他坐在轮椅上,气质风雅飘逸,淡淡笑着接道:“原来这么多年来,苗疆王只娶了王后为妻,并未纳妾,且王妃离世多年,苗疆王才迎妃,还要留着王后的位置,苗疆王的这份深情真是让在下感动,就是不知道在迎妃之前,苗疆王会不会昭告族人王后已逝去多年?”
司徒景行这话太讽刺了,讽刺乌孤亭最终还是迎了侧妃,对白洛薇是假深情。
“不会,孤的王后之位会一直为薇薇留着,她的婢女琥珀也会一直假扮她,存在于这个人世。”乌孤亭面上不起波澜,唯有在转身前顿了一下,再次看向初婵,“婵儿就要离开父王了,这最后几天,也不愿跟父王在一起吗?”
初婵投入哥哥宽厚的怀抱,抬起双臂抱住赫连祁的脖子,留给乌孤亭一个背,别说说话了,她连一个点头或摇头都不给乌孤亭。
“还是不愿跟父王说一句话?”乌孤亭面上没什么温情,语气倒是放低了几分。
初婵不是在王宫里长大的,而是一直被月鸢养着。
只有需要初婵这个公主和假冒王后的琥珀出现在宴席等公众场合时,他才会让人去接初婵回来。
初婵从来不跟他这个亲生父亲亲近,更别提跟他说话了,他曾经一度以为这孩子是哑巴。
直到有次听见她喊月鸢,他才知道她其实是会说话的,她只是跟她娘亲一样不愿理他,从未叫过他一声父王。
乌孤亭等了片刻,没等到初婵的任何回应,他没强求,带着人离开了乌潮崖的府邸。
“初婵,你的母后真的不在这个世上了吗?”这话是安平问的。
这一年里初婵已经和安平建立了感情,对于安平的问话,她从赫连祁肩上转过去看向安平,唇紧抿着。
过了片刻她点了点头,但又摇头。
死了?没死?容嫣和赫连祁对视一眼,都皱起眉头。
司徒景行沉思片刻后,目光温柔地看着初婵,低声温和道:“不要逼孩子了,可能有些事不是她这个年龄段能理解得了的,我觉得既然苗疆王任由我们去王宫查验,那我们便住到王宫去,到时就算掘了苗疆的王陵,也要确认王后是死是活。”
月鸢还没把解蛇毒的药送来给容峥鸣,而赫连祁当时来苗疆的最大目的,是要给容嫣找一种草药,现在加上有关母妃的种种谜团,他当然暂时不会回去了。
赫连祁吩咐府邸的奴仆去准备马车,让风行云带着司徒景行去找草药,他和容嫣、安平,初婵,还有容峥鸣,一同前往王宫。
王宫的人一早得到了乌孤亭的吩咐,在容嫣几人到达后,奴仆给容嫣几人各自安排了除了乌孤亭之外最好的宫殿住下,还分别给几人配了众多奴仆伺候着。
容嫣让安平和初婵跟自己住在同一个宫殿里,她和赫连祁同一个寝卧。
赫连祁难得没缠着她,一个人独坐在窗前的榻上,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他在摆弄棋子,那身影寂寥又清冷瘦削。
苗疆的条件虽然比不上大祁,不过王宫里不冷,容嫣的身子越来越胃寒,寝衣外套着很厚的大氅,洗漱完后上了外榻,坐在赫连祁对面,陪他下棋,“摄政王是在想自己的母妃究竟还在不在人世吗?”
赫连祁墨色的长发在倾身落下棋子时,滑落于两肩,皎洁的月光下,那里面的银丝若隐若现,“我已经让风行云传信给情报组织了,让他们来苗疆查探,我也会找机会潜入到苗疆王的寝宫里看看。”
容嫣也怕最后的结果是白洛薇真的在生初婵时死于难产,面上不显,跟赫连祁开玩笑,“你怎么能喊苗疆王呢?你应该喊他父王的,还有,往后别对初婵直呼其名了,也不能那么凶,要很温柔地叫妹妹。”
赫连祁对年轻的苗疆王是自己继父这件事,很膈应,要是他母妃真的还活着,等见到了人,他得好好问问找了一个小自己十多岁的男人,是什么体验。
赫连祁落下黑子,瞥了容嫣一眼,“王妃若是愿意跟着为夫一起喊他父王,那么为夫便喊。”
“……哀家也不想喊。”容嫣在开玩笑,但其实她根本笑不出来,她早就失去了恣意欢笑的能力,想到多次被赫连祁迫害的初婵,“初婵肯定会找你母妃告状的,到时候你母妃知道了你对初婵做得那些事,不知道会有多恼。”
“不过你到底是她亲生的,唯一的儿子,她舍不得杀了你,只是可能不会原谅你,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母妃还活着,因为知道了你对初婵做的那些事,她不肯原谅你,干脆不跟你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