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祁让人都平身了,他和容嫣被迎进去。
裴玦跟柳湘湘已经完成了拜堂仪式,帝后本就不是来观礼的,能来走个过场,已经算是对臣子天大的恩宠了。
帝后被奉到了座上宾,宴席就开始了,病重的侯爷王崇泽拖着虚弱的身体,来参加儿子的婚礼。
司徒景行伴在帝后左右,看到侯夫人在王崇泽身边,侯夫人的脸色并不好看,谁都看得出来她在强颜欢笑。
裴玦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裴玦的生母裴素原本出身将门世家,与琅琊王氏的二公子王崇泽是青梅竹马,从很早两人就定下了婚事。
但当年裴家一朝获罪,全都下了大狱,即将被满门抄斩。
王崇泽铤而走险,用一个死囚犯,偷天换日把裴素救了出来,藏起来。
王崇泽不得不娶他人为妻,也就是现在的侯夫人。
他把裴素养为外室,但即便这样,侯夫人也容不下裴素,三番五次害裴素。
裴素怀了好几次孕,经历了几次流产,最后生下来的裴玦,也在娘胎里就被毒害,从小便体弱多病。
裴素带着裴玦逃了,侯夫人也只生了一个女儿(江箬瑄),就被王崇泽给灌了绝子药。
王崇泽接管了侯府,渐渐势大,婚事和有多少子嗣都不再受父母家族的摆布了,他便没有再纳妾,没有跟其他女人生孩子,多年来一直在找裴玦母子二人。
侯夫人更早地得知了裴玦母子的下落,一方面一直在毁灭痕迹不让王崇泽找到裴玦母子,另一方面让人处处迫害欺辱裴玦母子二人,让两人举步维艰九死一生。
后来侯夫人更是找到天星阁,因为司徒景行的规矩是雇主必须把所有底细和隐情,以及杀人的原因,都透露出来,所以司徒景行才会知道王崇泽几人的陈年往事,爱恨情仇。
王崇泽找裴玦,自然是要让裴玦认祖归宗,回来继承王家和侯爵之位的。
侯夫人不允许这种事发生,所以她雇佣天星阁的杀手,要天星阁杀了裴玦。
天星阁的雇主基本上都是位高权重之人,给的酬金相当多,这也是当时司徒景行能建造那么大的一个地宫,养那么多奴仆杀手的最大原因。
那个时候司徒景行不仅有钱,又因为雇主都是权贵,所以他给自己,或是天星阁一等一的杀手们,在世间弄出另一重身份,就让那些权贵去做,并不难。
权贵们宁愿被天星阁握着把柄,是因为天星阁的保密性很高,接的任务几乎没有失败过。
司徒景行接了侯夫人的任务后,派了楚灵去杀裴玦,偏偏楚灵失败了。
王崇泽找到了裴玦,裴玦更是成为了一朝丞相,从外面带回来的一个普通医女,被皇上封为了郡主。
皇上给裴玦和柳湘湘赐婚,甚至在今晚,帝后来参加裴玦的婚礼。
在座的知道当年一些事、裴玦身世的,不用去看就知道侯夫人的脸色有多差,心里的怒恨有多高。
司徒景行估计侯夫人最近没少找天星阁,裴玦没死,侯夫人要天星阁负责到底,无论如何都要再杀了裴玦。
只可惜天星阁已经不存在了,侯夫人不认识他这个阁主。
裴玦如今那么受皇上器重,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侯夫人一介女流之辈,这些年又被侯爷冷落,虽还是当家主母,但只是摆设,并没有实权,所以她此刻只能在心里歇斯底里,仇恨焦急。
侯夫人私下已经找过身为皇上嫔妃的女儿了,要正受皇上宠爱的女儿帮她对付裴玦。
以前她的女儿会听她的话,但她不知道,现在她女儿的身体被穿越女占了。
江箬瑄不仅不帮她,还反过来教训她,“母亲年纪这么大了,为什么还不安分?兄长的母亲早就死了,你跟一个死人较什么劲?你没有儿子,你就算杀了兄长,你能变出来一个儿子继承王家和侯爵之位吗?”
“兄长是丞相,受皇上器重,他能让王家更加荣耀兴旺,你是王家的当家主母,王家兴旺,你和自己的娘家也受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不懂吗?依本宫看,兄长不知道你雇佣杀手杀他,以及当年你害他生母这些事,那你就应该把兄长当成自己的亲儿子,他也会敬重你这个当家主母,以后哪怕父亲不在了,你也能安享往年,死后获得极大的殊荣。”
江箬瑄心想她和裴玦又没仇没怨的,虽然是同父异母,但裴玦总归是王家人,她的兄长。
裴玦位极人臣,做了王家的家主,继承了侯爵之位,带领着王家更加兴旺,她这个做妹妹的,当然受益。
她有一个强大的娘家,皇上会更加宠她。
她会一步步登上后宫的高位,手中的权利越来越多,以后做女帝有裴玦支持,那就更容易了。
裴玦虽然跟她这个妹妹的关系不亲近,但也不是仇人,是一家人,那她为什么要替侯夫人去害裴玦呢?
她反而会帮裴玦。
侯夫人也是个脑子有坑的,当年做了王崇泽的正妻,王崇泽愿意在外面养着青梅,那便养着。
正妻的位置不是那么好撼动的,王崇泽想宠妾灭妻,家族也不会允许。
他不可能为了青梅,抛下自己的身份地位权势等一切。
何况裴素是罪臣之女,本应该死了,王崇泽根本不可能让裴素出现,他只能把青梅一直当外室养着,藏着。
所以侯夫人只要不作死,裴素那身份,绝对没有上位的可能。
侯夫人会一直都是当家主母,她安分些,王崇泽会愿意让她生个儿子,以后那就是她的儿子继承王家和侯爵之位了。
可她偏偏作死,一次次去害王崇泽心尖上的人,惹怒王崇泽给她灌绝子汤。
但还好,王崇泽不可能为了替外室讨回公道,而休了她这个正妻。
哪怕她只是摆设,被夺了当年主母的实权,那位置她还占着。
以后不管谁继承王家,她都会被善待。
偏偏她还继续作死,雇佣天星阁的杀手去杀裴玦母子二人,造成了现在这样让裴玦逆风翻盘的局面。
江箬瑄只觉得侯夫人的一手好牌被打烂了,但凡她能拿到这么好的牌,她都能打出王炸来。
到了侯夫人这里,因为她的恋爱脑容不下王崇泽的青梅,让裴素一个本应该被斩首,被藏起来,一辈子都不能有名分的外室给赢了。
侯夫人愚蠢至极,妥妥的送人头啊。
江箬瑄现在只希望侯夫人能听她的,不要找裴玦的麻烦,要反过来跟裴玦母子情深,不要作死牵连到她,坏了她的大计。
江箬瑄不放心侯夫人,已经收买了侯夫人身边的全部奴仆们。
侯夫人有什么动作,都要第一时间给她传信。
江箬瑄今晚是按照裴玦的妹妹就座的,不是以赫连祁嫔妃的身份。
何况有皇后在,她这个妾也凑不上去。
不过江箬瑄并不在意。
她虽然来自一夫一妻制的现代社会,但她又不爱赫连祁,不是恋爱脑,男人在大场面上和正妻伉俪情深,很正常。
她不跟容嫣争赫连祁的爱,她要的是皇后之位,以及未来的皇位,重点是玩弄阴谋权势,而不是把心思和精力用在争风吃醋,儿女情长上。
前世来的赫连祁对什么宴席都意兴阑珊的,何况还有伤在身,他本不该留这么久。
奈何身侧的容嫣难得出宫,父亲和母亲都在,所以他只能脸色苍白着,强忍心口的疼,在群臣面前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陪着容嫣多留一会儿。
赫连祁要放心头血,所以连一滴酒都不能沾,面对群臣的疑惑,云淡风轻地解释,“众卿也少饮酒,免得回去了被夫人嫌弃,今晚不让你们上榻。”
这话里的意思无疑是,皇后嫌弃他身上有酒味,不许他上榻。
这种气氛下,群臣们只当皇上在开玩笑,于是便放开了接道:“皇后娘娘怀着龙子,还是双胎,自然金贵些,闻不得半点酒味,我们的夫人妾室们可没有怀着身孕。”
“崔大人这话说的,夫人妾室们没有怀着身孕,那也要节制,毕竟都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了,要注重修身养性啊。”
这位崔大人是兵部尚书,顺妃的父亲,世家大族清河崔家的家主,闻言他还真的放下了酒杯,点着裴玦,“今晚是裴相的洞房花烛夜,裴相是全场最不应该喝多的那个。”
王家和崔家两个世家大族,现在在暗中斗得那叫一个精彩绝伦,但表面上大家都还其乐融融。
一身喜服的裴玦今晚格外丰神俊朗,宽肩窄腰,气度卓然不凡,原本苍白的脸色都被衬得熠熠生辉,站起来举杯,说着感谢众人来参加宴席的场面话。
宴席上少不了声乐等节目,赫连祁坐在上首,面无表情心不在焉地看着,听着,更多的注意力在身侧的容嫣身上。
她的一颦一笑,多吃了哪道菜,多看了哪个节目几眼,对在座的哪个人投去了目光,都牵引着他的喜怒哀乐。
宴席上菜的时间都会控制在一个多时辰内,司徒景行心里装着事,越来越坐不住,正要借口离席时,一个婢女把一道菜放在他的桌案上。
司徒景行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等婢女离开后,他伸手到盘子底下,果然摸到了一张纸条。
司徒景行不动声色地收入到袖子里。
“皇上,皇后娘娘,臣坐得有些久了,想退下去歇息一会儿。”司徒景行坐在轮椅上,对赫连祁和容嫣请旨。
两人应允了后,他又看向裴玦,“皇上赐给裴相爷的这座府邸很是恢弘壮观,不知微臣可以不可以到处看看?等以后微臣建府了,也能参考裴相爷的府邸风格。”
丞相的府邸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走动的,但在座的都知道司徒景行是帝后身边的红人。
裴玦也不好拒绝了司徒景行,应着,“本相让管家引着你。”
司徒景行淡笑着道:“不必,微臣一个废人,最怕麻烦别人了,自己到处看看即可。”
裴玦漆黑的眼眸深了又深,划过一道冷意和嘲讽,并没有说什么,由着司徒景行去了。
沈瑾书知道司徒景行想探查楚灵的踪迹,要跟司徒景行一起去。
司徒景行无声地对他摇头,他抿了抿薄唇,没起身。
司徒景行自己移动着轮椅,出了宴席大厅。
奴仆们都在忙碌着,见到他有行礼的,他摆了摆手。
司徒景行独自一人到了一个转角处,然后取出袖子里那张纸条展开,只见上面写着楚灵就在府中的某个院子里。
司徒景行找了过去。
院子里外没见到守卫和奴仆们,院子不小,仅次于裴玦住的主院,且很是雅致。
司徒景行便以为楚灵的处境很好,来到正屋门前,他抬手敲了敲门。
许久没听到人应,隐约传来一阵金属撞击的声响。
“我进去了?”司徒景行皱眉,说了一声后两手推门。
那门一推就开了。
有门槛,在长乐宫为了方便司徒景行出入,长乐宫的门槛都被拆掉了。
此刻司徒景行只能艰难地离开轮椅,瘫软着一双腿,扶着门,身子先进去,再把轮椅拽进来。
他做这一切的动作,其实已经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
但屋子里不知何人来的楚灵,拖动着束缚着四肢的锁链,手脚筋脉都被挑断,只能艰难虚软地爬出来,看到这一幕。
她不在意自己的处境,却因为亲眼看着自己曾经强大张狂的阁主,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眼中的泪流出来,嗓音嘶哑地喊,“阁主……”
司徒景行坐在轮椅上,一般都是在仰视别人,这一刻那声音却是从地上传来的。
他诧异地低头,只见楚灵满身是伤,地上留下一片血痕,四肢被锁链锁着,像一个提线木偶般,哪还是一个人啊,更别提曾经的妖媚勾魂摄魄了。
司徒景行瞳孔大震,满脸匪夷所思地看着,喉结滚动了好几次,薄唇颤了又颤,开口时那语气都在抖,“楚灵,你怎么……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