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美少 妇听了,心里自是高兴,嘴上不住地感谢,抬脚跟那人去了。
“听夫人说话,不像是本地人吧?”走了几步,那男人开口说话。
“先生说得对,我是从上海那边来的。”小柳红娇滴滴说道。
“噢,听说上海那边,和鬼子打得厉害呢,你来的时候,赶上战争了吗?”
“赶上了,”小柳红说,“我和丈夫,就是听见枪炮声,才把家扔下,躲到这里了。”
那人听过,转身看了看四周,问道,“那你丈夫呢?”
“在江边给人打短工呢,”小柳红叹了声气,又说,“逃难的时候,也没想太多,只带了几百块钱,谁承想,这战争一爆发,什么东西都跟着涨价,从南京到武汉,光是一个人的船票,就是二百多块,带来的钱,眼看要花完了,我丈夫就到江边码头上,给人打短工,挣点钱来贴补家用。”
“这日本人,诚是可恶,看把咱的日子,搞成什么样啦?”那人骂了几句,偷眼看小柳红一眼,问道,“夫人怎么迷路了?”
小柳红苦笑了一声,说道,“先生可真会开玩笑,这眼瞅着都要讨饭了,还‘夫人’、‘夫人’呢,真是差煞人了。”
说完,偷看了那人一眼,见那人面露色气,接着又说,“天天在旅馆里呆着,烦闷了,想出来走走,不想就迷路了,幸亏遇上先生这样的好心人。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在 下姓王,贱名勋芳。”那人说道。
“我刚才见王先生,是从市政府里出来的,不知王先生是在那里供职,还是前去公干?”
“在 下不才,忝列其中,在秘书处混日子。”
王勋芳酸不溜丢说了一通,小柳红半是不懂,只大概猜出,这人在市政府里任职,心里就有了底,开始慢慢施展出手段,一通曲意逢迎、吊膀子之后,到了鹦鹉街时,这王勋芳已把小柳红当作了红颜知己。
小柳红几乎没怎么费劲儿,只是随便邀他到客店房间里坐坐,王勋芳犹如小鬼见了阎王爷的招魂旗,跟着就进了房间。
临街小旅馆的房间狭窄,一张双人床摆在里面,空间被占去了一大半,剩余的地方,两个人站着,就显得不宽敞了,几乎是肩膀碰着肩膀。
“王先生请坐吧,我给你泡杯茶去。”小柳红出门到了柜上,给客人要了杯茶,回来时,顺手把门关上,屋里就暗了许多。
小柳红把茶放到床头的小茶几上时,身子特意向王勋芳胸前靠了过去,王勋芳几乎不用刻意去闻,就能嗅到小柳红身上的女人气味。
放下茶杯,小柳红挨着王勋芳坐在床边,明显感觉到,这中年男人的呼吸,开始变得短促。
王勋芳被这女人……不再忸怩,侧过头,放肆地拿眼睛去盯着小柳红看,小柳红偷眼看他时,他才觉得有些羞涩,蠕动了一下嘴唇,没话找话说,“你在武汉,没有亲戚吗?”
“瞧王先生说的,”小柳红勾了王勋芳一眼,为难地说道,“但凡是有个亲戚在这里,哪里会落到这般地步?”说着,又偷眼看了一下王勋芳,挑逗说,“要是王先生愿意做我的亲戚,我倒是愿意做王先生的干妹妹。”
“真的?”王勋芳听过,两眼冒出火来,伸手抓过小柳红的手,按放到自己的胸口,“我倒真想有你这么个小妹妹哩。”
“当真?”小柳红媚眼望着王勋芳,顺势将身子依了过去,开口叫了声亲哥哥。
王勋芳不再说话,就势把小柳红揽入......发誓道,“能有你这么好的妹妹,下辈子当驴作马我都愿意!”说完,就拿嘴去亲小柳红的额头,手也不没闲着,差不多摸遍了小柳红的全......
小柳红也不十分抗拒,只是当干哥哥要摸向要害处,她才会及时伸手将干哥哥的手推开,这时,干哥哥就会叹息道,“唉,小妹妹,小妹妹。”过了一会儿,干哥有些急不可耐,扳过她的肩膀……
正这功夫,小柳红抗拒得有些厉害,一不小心,碰掉了床头茶几上的茶杯,“嘡啷”一声,茶杯打碎了,吓了干哥哥一跳。
不过这并没使干哥哥十分害怕,两手依旧死死地将干妹妹摁在床上。只是紧跟着传来的敲门声,惊得干哥哥有些反应过度,触电似的松开小柳红,从床上弹将起来,重新坐回床边。
和干哥哥相比,小柳红这时反倒更像男子汉,仍旧躺在床上,并不慌张地问了声,“谁呀?”也不去整理被 干 哥哥弄乱的衣服。
“我,快开门!”门外传来一个男人气哼哼的吼声。
“我男人!”小柳红这才显出一些慌乱,从容不迫地从床上爬起,理了理被 干哥哥弄乱的头发,跳下床去,强作镇静地问道,“你不是说,今天晚上才回来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小柳红边说边要去开门。
干哥哥这会儿慌了神儿,一把拉住小柳红,惊瞪着眼睛,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哀求小柳红。
小柳红也是一脸的惊恐,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是俯在干哥哥的耳边嘱咐道,“你放温顺些,我男人虽脾气暴烈,却是吃软不吃硬的,你只要别和他耍横儿,他顶多暴打你一顿,并不会把你怎么样,到时候,你看我的口风行事……”
小柳红原本想再嘱咐干哥哥几句,不料外面的敲门声,一声紧似一声,门板被踹得咣咣作响,小柳红只好赶快跑过去开门。
干哥哥急得要藏起来,看了看床下,见没有空隙,只得呆坐在床边,惊瞪着一双被猎犬追赶的兔子眼,等待关键时刻的到来。
房门打开时,一个莽汉堵在门口,门神似的怒目圆睁,破口骂道,“贱 货,在屋里养野汉子啦?这么迟才来开门!”
男主人一句话没骂完,转眼看见床边坐着一个浑身像正在触电似的秃顶男人,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把将小柳红推了个趔趄,饿虎扑食般,朝那男人扑了过去,抡起石磙子似的拳头,就要砸下。
小柳红一看不妙,及时跪倒在地,双手抱住丈夫的两腿,哭着求情道,“当家的,都是我不好,要打要杀,听我把话说完,再由你处分不迟。”
床边的干哥哥见小柳红向他递了个眼色,也不犹豫,就势扑通跪倒在地。
你还别说,这一招果然灵验,莽汉的拳头到底没抡下来,而是慢慢垂了下去,只是口里骂道,“不要脸的贱 人,做出这种脏事,还有什么话好说?”
“当家的,想你来这里之前,也是一个有身份的人,到了这里,不料落魄到这等田地,每日里早出晚归地出苦力,挣得一点求生的小钱儿,为妻实在看不过眼,想帮帮你,一时糊涂,才动了这种念头。
“上午到街上,遇见了王先生,见王先生心地善良,是个好心人,又是政府的官员,他愿意帮助咱们,我才……”
“什么?”听到这里,莽汉又暴怒起来,一把将跪在地上的男子揪起,破口大骂,“国难当头,全国上下同仇敌恺,前方将士正在浴血奋战,你这狗东西,身为国家公职人员,不但不能除暴安良,救济难民,反倒趁火打劫,糟蹋懦弱,干出这种猪狗不如的勾当,你与那日寇,有何两样?走!跟我一起到你们官府去,我倒要去问问你们的长官,你们到底是什么政府?”
说着,就要拖起那男子出去。
那王先生这时像刚蜕了壳的软脚蟹,拼死跪在地上不肯站起,只是嘴里连声哀求,“老弟息怒!老弟息怒!有事好商量,我真的错了,真的想帮你们呐。”
“帮我们?怎么帮?”莽汉问道。
王先生伸手到兜里摸了一会儿,掏出二十块大洋,“这些全给你。”
莽汉接过大洋,在手里掂了一下,估计不过二十来块,随手丢在地上,“你他娘的耍笑老子,是不?这几个钱,也想打发人?”
小柳红趁机哄着王先生道,“王先生,我当家的早先在 上 海,可是清帮里有身份的人,这几个小钱,他是从来看不上眼的。”
“那我再加八十,凑足一百,行了吧?”王勋芳试探着问道。
想到小柳红昨天嘱咐过,现在是非常时期,凡事不可做得太过,如果把他逼得太狠,弄出事来,反倒不好,世德便放缓了口气,喝斥道,“快点拿出来呀。”
“我身上再无分文,老弟信得过我,在这里等着,我回家里取来;信不过我,跟我一块儿回家取好了。”
小柳红及时扯了一下世德的后衣襟,世德明白她的意思,稍作犹豫,说道,“这次老子便宜了你,再让我逮着,定要到你们官府去讨个说法。起来,带我回家取钱去。”
王勋芳这才踏实下来,哆哆 嗦嗦站起身来,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尘,带着世德二人出了门。
从客店柜上走过时,店家望着世德走来,开口道,“甄先生,你的房钱再不交上,我要把床位租给别人了。”
“少不了你的钱!”世德嗡里嗡气哼了一句,跟着王勋芳出去了。
拐过两条街,一行人到了王府门前。王勋芳让世德二人,在离他家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独自一人回家了。
过了一会儿,王勋芳又从家里出来,把八十块大洋交给世德,央求世德千万别把事弄到政府去。
在得到小柳红的保证后,王勋芳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那家旅馆不能再住了。”离开王家,小柳红和世德商量,“强龙难压地头蛇,好歹这姓王的是本地人,又在官场上混着,一当他反过劲儿来,在背后使出黑手,咱可就栽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世德说道,“不过,现在武汉的旅馆,望风涨价,我看咱倒不如租间房子,兴许能省些钱。”
“租间房子?”小柳红有些不以为然,“咱现在这点钱,住旅馆都住不上个像样的房间,到哪里去租间房子?”
“我倒不是说去租什么独门独院的体面房子,你忘了,在 上 海办报馆时,咱们隔壁那家房东,就是靠出租家的闲房过生活呢,杜研奇不就长期租她的房子住吗?这样的出租屋,住着又规矩,又省钱,比住旅馆强多了。”
经世德提醒,小柳红也想起来了,觉得这办法挺好,随口说道,“只怕是这武汉,不一定有这样的地方。”
“咱先找找看,实在不行,再另想办法。”
二人商量了一下,就开始沿街寻找,直到下半晌,才在龟山巷找到一家出租屋,询了价钱,果真比旅馆便宜,一个月的租金,才五块大洋,房间也比鹦鹉街那边的旅馆宽敞多了,门上又不挂什么招牌,就跟一般人家一样。
小柳红挺满意。二人又没有随身的行装,只简单收拾一下,就住下了。
兜里有了应急的钱,又找到了满意的住处,世德心里不再犯难。
到武汉后,小柳红水土不服,肚子一直不熨贴。前几日,二人一直忙着找小柳青,小柳红就顾不上肚子。
小柳红原本以为过几日,就能不治自愈,谁曾想,过了几天,不但没好,反倒有加重的趋势。可巧,这时兜里的钱又花完了,店家天天催着房钱,就把看病的事耽搁了下来。
只是今天做了一单,弄来了钱,又寻到可心的房子,小柳红才觉得,这几日闹肚子,已把她折腾得人瘦了一圈。
“明天我陪你看看大夫吧。”晚上到街上吃了饭回来,见小柳红又要跑茅房,世德劝她说。
“也成。”小柳红扯下一块毛纸,不待折好,匆匆奔向茅房。
过了一会儿,小柳红脸色蜡黄回到屋里,低声说道,“我想去中药房看看,西医太贵了。早先在上 海时,我也有过这种时候,那会儿也有钱,迷信西医,去了,又是打针,又是吃药,折腾了几天,也没见强,后来又去济生堂大药房,只吃了一剂汤药,就好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世德说道,“在老家时,我小时候一闹肚子,我妈就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大药丸子,那药丸子是拿蜡纸包的,我妈只在那上面,用指甲掐下米粒大小的一小块,放到碗里,拿开水一冲,就变成酱汤色的药汤了,我妈把药汤吹凉了,就让我喝下。虽说那药汤苦苦的,可是只要喝下,保准立马药到病除。”
“那是什么刀圭神药?”小柳红问道。
“你猜?”世德卖着关子。
“我哪里猜得到?”小柳红说,“我要是能猜得到,哪至于折腾成现在这样?”
“大烟膏!”世德瞪着眼睛说道。
“大烟?”小柳红不信,反讥道,“要真是那样,政府现在干嘛还要禁烟?干脆随便抽好啦。”
“谁说不是呢?我当时也纳闷,什么药,会这么神气?问我爹,我爹只是笑着说,‘上池神水、刀圭圣药’。后来到一个朋友家里,我把这事说了,我那朋友的父亲,才对我说出实情,说那药丸,就是大烟膏。”
“那你父母,为何不讲出实情?”小柳红问道。
“后来我妈告诉我,说我爷爷,早先就是沾上了大烟,后来败了家,”世德说,“我爹妈怕我走了爷爷的老路,才不让我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怕我借着治病的由头,也染上那毛病。”
“那你就不怕我染上了它?”小柳红笑着说道,“算了吧,我看还是去药房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病,去弄副汤药,吃好算啦。”
二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各自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