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氏一触手,便能感到那荷包沉甸甸的。
说实在的,她有许多年都没摸过银子了,就是穆清朝进宫前给的那些,都是她一直舍不得用,打算将来给她置办嫁妆的。
这一袋银子,少说几十两有了。
她连忙往穆清朝手里推:“我……我不要,你在宫中,用度大,上下打点都是要银子的,你给我做什么?我们家里没什么用处。”
钟氏虽然现在没落了,但是以前到底也是见过世面的,还跟着穆清朝的爹进过两回宫。
她见过宫里的那些贵人,也晓得宫里惯来踩高捧低,你要是手里没有银子,谁都能踩你一脚。
是以,穆清朝进宫时,她再穷也帮她筹了傍身的银子。
“现下下人们也打发了,就这几张嘴吃饭,花不了几个钱。”钟氏坚持道。
穆清朝也异常固执:“我既给你,自是有我的算计。
我现在……”
穆清朝顿了顿才接着道:“我现在在宫里过得很好,我是太后,谁敢对我不敬?
从前先帝给我的赏赐不少,现在陛下也从不短我用处,根本不在钱上发愁。”
好吧,在这个上头,穆清朝撒谎了。
先帝的确给了很多赏赐,但是现在的沈暮迟面上尊她为太后,却压根儿不算上心,除了那点俸禄没有旁的进项。
在宫里的人没一个是守着那点俸禄过日子的,穆清朝现在靠着从前那点赏赐撑着,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听到穆清朝这么说了,钟氏将信将疑:“你在宫里……真的过得好么?”
“自然。”穆清朝道:“你想想陛下重孝道,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说的,要将我当亲生母妃,他岂能亏待了我?”
听到这话,钟氏才算松了口气。
道了一声“那就好”,才放心接过了荷包。
穆清朝看着钟氏收了荷包,拍了拍她的手:“你就放心吧,我现在很好,以后会越来越好。
窘迫也不过是一时的,有的人占了咱们家的田地、店铺,我总会让他们一样一样地都还回来。”
穆清朝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不算大,却格外坚定,像是对钟氏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
“穆清朝,你给我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一声喊声。
听到这个声音,钟氏和庄姨娘都变了脸色。
是钟老夫人……
自打钟家把钟氏手上的钱蒙骗光了之后,对他们一家人的态度便一日比一日差了。
再后来,穆清朝让钟楚楚禁足的事情传回了钟家,便彻底和常氏撕破脸皮,轻则讽刺挖苦,重的时候辱骂掐打也是有的。
也还好,钟氏是个乌龟性子,躲在院儿中不爱出去,否则,碍了那些人的眼,只怕早被他们赶出钟家了。
钟老夫人这个时候来,显然是来者不散的。
钟氏拉着穆清朝的手微微抖了两下。
“我出去看看,你就在屋中,哪儿都别去。”钟氏看着穆清朝道。
“娘!”
看着钟氏要走,穆清朝却唤住了她。
钟氏回头,却见她只身朝着门外去。
“杳杳!”
钟氏心中一惊,失声唤了一句。
却见穆清朝回头,对着她展颜一笑,示意她安心。
“老夫人喊的是我的名字,显然便是知道我回来了,躲又能躲得过吗?既躲不过,那就不如出去看看。”
穆清朝说完话,走出去,一把就推开了院子的门。
只见院子外头,钟老夫人、马氏、钟莹莹……
还有一众拿着棍棒的家丁。
瞧着这个架势,哪里是对待家人的?分明是仇人嘛。
穆清朝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勾唇一笑,只是笑不到眼底,瞧着几分凉意。
“许久未见,外祖母别来无恙啊。”
“你还知道我是你外祖母啊?你回家省亲头一件事不是到荣雪堂来拜见我这个外祖母,而是跑到西院来,难道这就是穆长亭教你的规矩吗?
还是说,你进宫几日便将这礼数章法都忘干净了?”
钟老太太气势摆得很足,一副兴师问罪的嘴脸。
穆清朝一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一丝恍然的神情,像是刚刚想起了什么。
“这么说起来,哀家倒是忘了,这样做的确是不合规矩。”
钟老夫人听到这个话,才算稍稍缓和了一下脸色。
“那你……”
可是她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便听穆清朝说:“天地君亲师,君在前,亲在后,哀家如今是太后,还唤你外祖母的确是不应该。
哀家应该叫你什么?
钟钱氏?”
“什么?”
那钱氏刚刚扬起的嘴角,登时垮了下去,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圆了一双眼,模样滑稽又可笑。
却见穆清朝扶着髻笑了笑:“到底是哀家年纪小不懂礼数,你便不同了,老不死的年纪自然要懂得多些。
这是看哀家回来了,来请安来了?
听闻钱家从前也是簪缨之家,在礼数上头的确是教得好些。”
穆清朝说着,唤了一声:“春芽,去搬张椅子来。”
“诶。”
春芽很听话,很快就从屋里搬了张太师椅出来,就见穆清朝端端地坐在里头,姿态雍容,目光睥睨,那气度倒真跟那些宫里的上位者一般无二。
她分明是坐着,但是看着钟老夫人的目光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架势,她说:“跪吧,哀家受着。”
是理所当然的语气。
她这模样把身后的钟氏一干人都吓了一跳。
穆清朝说什么?
她叫老夫人为老不死?还要她跪她?
要知道,他们寄人篱下在钟家一向是谨小慎微的呀,这忽如其来的转变,让她们都觉得不真实。
钟老夫人就更是没法儿接受了,她愣是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反映过来的一瞬间,便是无边的愤怒。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话吗?
下贱的小娼妇,爬了几日龙床是真的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了?
什么太后?顶了个太后的衔怎么没见你搬到慈明殿去啊?你那个太后,除了你自己,满朝文武谁认过?
我儿钟鸣位极人臣,我孙女入宫为妃,恩宠无边,你要我跪你?你也不瞧瞧,你那条贱命受不受得住?”
瞧瞧钟家这气焰,只恨不能把自己满门功德刻成碑立在门口了。
难怪,三年后,沈暮迟宁可杀了自己的亲生子也要拉他们下马,却不算是冤枉了他们。
穆朝云压根儿就不在意钟老夫人说的话,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自己宽大的衣袖。
她说:“你认是不认,这都是既定的事实,我是臣子,你既生在南明,就该守南明的君臣之礼。”
“哼!”
钟老夫人冷笑了一声,笑容阴毒也猖獗。
她道:“我便是不守这个礼又如何?我便要看看,我今日惩治了你这个小娼妇,陛下又能拿我如何?”
她说着话,指挥手下的家丁:“来人啊,给我把这个小娼妇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