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
正在这个时候,蔷薇从外头急匆匆进来。
“都打听清楚了。”
穆清朝见蔷薇回来了,便从秋千上下来,接过春芽递过来的手绢擦汗,一面往屋里去,一面听蔷薇道。
“那日那丫头名叫翠微,的确是惠妃宫里的,是个二等丫头。
听说是家里的老娘生病了,本也马上到了二十五岁出宫的年纪了,想在惠妃跟前讨个恩典早一年出宫,或许还能见娘最后一面。
可是惠妃非旦不肯,还责骂了那丫头一通,只道是干活儿做事不见得如何积极,摸滑偷奸倒是头一个。
是以忍不住,在御花园里头哭了起来。”
穆清朝玩闹一会儿,也渴了,端了一杯蜜酿润润喉咙,才道:“惠妃待下一向严苛,想来也是做得出来的。”
说罢,又支使春芽道:“待会儿你去账上支一百两银子给那丫头送去,就算是回不去,送点银子出宫给娘请大夫也是好的。”
“另外……”
穆清朝想了想,又道:“把那一盒蜜合香也送去,马上便要出宫的人了,打扮得好些,也好找个好人家。”
春芽听着却觉得有些肉痛。
“太后,那银子也就算了,那蜜合香可懒得,就是太后你平日都舍不得用,怎么能平白便宜了她呢?”
“你懂什么?”穆清朝道。
“能够背叛主子的人,那便都是唯利是图的人,哪边给的好处多,她便能对哪边忠心。
那哀家就要给得比所有人都多,这样才能确保她会真心实意地为哀家做事。”
蔷薇在这个时候端了两碟子点心上来。
穆清朝喝了甜的,蔷薇便捡着咸的给穆清朝吃,恰好合她胃口,她便多吃了两块,随手推了春芽叫他:“你也吃。”
春芽吃着糕点,愣头愣脑地问:“这道理奴婢也懂。
可奴婢就是不明白,那惠妃不知道么?还有先前的玉妃,动辄对下人不是打就是骂,岂有不离心的?
若是个个儿都像太后这样的,哪有什么背叛主子的下人?”
穆清朝看了春芽一眼,却只是笑。
这样的道理,谁不懂呢?
只不过她们有的东西都太多了,有父母的宠爱,有不俗的身世,而那些个奴仆的忠心便显得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但是穆清朝不一样,她什么都没有,连脑袋都是别在裤腰带上。
是以能居安思危,别人眼光向上看,舍不得在不值当的下人身上花钱,她却能付出全部身家来拉拢人心。
她能豁得出去所有。
也恰恰是这一点,她才能在一次次博弈上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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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钟莹莹卸了妆,着一身杏色中衣坐在床前。
今晚的夜色似乎格外冷些,虽说已经是春日了,但是到了夜晚也依然有料峭的寒意。
她望着那月想了想:“前几日看见廊前有燕驻窝,也不知道冷不冷。”
陶姑姑上前替她披了一层外衣。
“现下只怕不是姑娘想这些的时候,进宫都快一月了,皇上还未召见,姑娘们明日要不要想着去见见皇上?
或者奴婢叫小厨房熬点汤,姑娘送到皇上书房补补身子也好啊。”
钟莹莹拢了拢衣服:“这般上赶着的事情,我却是做不出来的。”
陶姑姑知道她向来自视甚高,加上惯有才名,向来都是男人追着捧着的,让她一下放下身段儿去讨好男人,只怕搁不下这个面子。
但是现在这个时候,又岂是面子不面子的事情?
可话未出口却被钟莹莹打断:“姑姑,你无需再说了,你看看,这宫里的皇上又临幸了几个?
进宫几月未见皇上一面的也大有人在,我有什么好急的?
我相信,皇上总会想起我的。”
“时候不早了,我看会儿书也该睡了。”
钟莹莹说罢,便伸手去合窗。
却是忽然眼前一花,看见一个什么白色的东西从面前一晃而过。
钟莹莹一惊,猛地往后退了两步。
“怎么了?”姑姑见状赶紧上前来扶,模样关切地问。
“没……没事儿……”
钟莹莹惊魂未定,猛地一下抓了姑姑的手:“你……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
姑姑却是茫然:“什……什么东西?奴婢没看见啊。”
没看见吗?
可是她刚刚分明看见一个影子,像是人,却又走得极快,那步调,又是人万万走不出来的。
半晌,她才平复了心情,自我安慰说了一句:“想来,是我看错了吧。”
她说罢这个话,便说要睡了。
可是那天晚上,钟莹莹却始终觉得睡不好。
冥冥中,似乎有一种什么香味儿,极淡极淡,若有似无,钟莹莹想要仔细嗅,偏偏又闻不到了。
“啪”“啪”“啪”……
屋内似乎有什么人走动的声音。
是错觉吧,她翻了个身又打算睡去,可是猛然一睁眼,却只觉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来。
床边有人!
那人一身白色的衣服,长长的头发遮盖了整张脸。
“你是谁?”钟莹莹猛地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人。
“还来!”
那人说话了,嘶哑又干瘪的嗓音,却又似乎有些熟悉。
“你是谁?”钟莹莹又问了一遍,全身都忍不住发抖,她想要大声喊人,却觉得喉咙发干,发出的声音却是嘶哑的。
“还来!”那人只重复着这一句话。
“还你什么?”钟莹莹问。
“本宫的位置,本宫的男人,还来,都还来……”
那人逼得有些近了,一靠近,钟莹莹便似乎能感受到森森的冷意。
“胡说,胡说,我我凭什么要还给你?”钟莹莹辩解着。
“凭什么吗?”
那人已经凑得钟莹莹近了,她半勾着身,几乎与她脸贴着脸。
“桀桀……”
她发出怪异的笑声,伸出两只苍白的手拨开挡着面前的头发。
“你不是问我是谁吗?那你睁大眼睛看看,本宫是谁?”
头发拨开,却叫钟莹莹呼吸一窒,那狂跳的心脏登时骤停了半拍。
那摆在自己眼前的,竟赫然是一张钟楚楚的脸。
那脸苍白得像纸一样,略微有些浮肿,眼睛下流着两行血泪,就这样一张脸,几乎和她脸贴着脸,无限倍地发现。
对着她一遍一遍地喊:“还来,还来……”
“把我的东西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