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殊昨夜一整晚都在想姜问钰蹙眉紧盯祝离枫的模样,越想越觉得她生气的样子,也很让他喜欢。
想要她跟他发脾气。
人就是贱。
谈殊可喜欢姜问钰凶狠的模样了。
她要杀他,对他露出不为人知一面的时候,他心里竟然觉得高兴。
……
姜问钰抬眼望着谈殊,半晌,她把绑在发间的发带扯下,塞进他手里,转身走了。
谈殊低头一瞧,发现是他之前让薛无涯送给她的浅绯色锦绸发带,不由愣了愣。
石英冷淡扫了谈殊一眼,不紧不慢跟上姜问钰。
萧元颂见姜问钰人都走远了,谈殊还立在原地,恨铁不成钢瞪他:
“你怎么回事,非要表姑娘生气,她现在生气了,你高兴了吧!?”
谈殊的表情开始变得微妙,他是要她凶他,而不是不理他。
没跟小姑娘打过交道的世子,开始慌了。
谈殊连忙追上去,扬声喊:“姜问钰!”
姜问钰听到了,仍在继续往前走。
谈殊加快步伐,想要靠近她,却被石英出手挡住。
“我跟她的事情,与你无关。”谈殊对这位时常跟在姜问钰身边的‘男子’没任何好感,声音冰冷几个度。
“她不想见你。”石英也不客气,冷声回。
姜问钰停下脚步,回头只瞧了谈殊一眼,又往前走。
姜问钰穿过游廊,在尽头没了影,谈殊纵身,踩过墙壁,几个起落,走捷径去追人。
石英正要拦住他,却被萧元颂故技重施,两人在假山边打了起来。
“石兄,最近我可加强了练武,试试招!”
萧元颂话音甫落,被石英一脚踹进河池里,然而萧小将军什么不行,死缠烂打的功夫一流,立马又腾起,拦住她的去路。
谈殊突然从天而降,站在前方,姜问钰止住步,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你生气了?”谈殊跟着她问。
姜问钰说:“世子让我生气,我能不生气吗?”
谈殊深感歉仄,并发誓再也不跟她提这种要求了。
姜问钰却道:“誓言没有用,你已经说出口了。”
谈殊:“我把话收回来。”
他这辈子第一次尝到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真不好受。
姜问钰目不斜视望着前方:“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谈殊拧眉:“我的错。”
哄人,他真的没有经验,也不会,要是别人惹她生气,他还能揍别人一顿,这自己惹她生气……
那就揍自己。
谈殊捂着胸口,开始猛烈咳嗽,姜问钰闻声,扭头看了他一眼。
两人目光相交,谈殊小心留意她的脸色,姜问钰缓缓挪开视线,不为所动地往前走。
谈殊快步上前,挡住她的路:“你揍我一顿,消消气。”
姜问钰抬起头,觉得看气定神闲的世子着急很好玩,暂时不打算松口。
“世子身份尊贵,我可不敢揍你。”
谈殊呼吸都变轻了:“在我心里,你最尊贵。”
姜问钰悠悠道:“世子爷可就折煞民女了。”
到这里,谈殊明白她的意思了,就在姜问钰准备擦肩而过时,他攥住她的手腕,同她面对面站着,皮笑肉不笑喊:“姜问钰。”
姜问钰佯装听不懂,轻飘飘道:“世子爷。”
谈殊对她这副样子真是又恨又爱,他松开手,改为摁住她的肩膀,阻止她再跑。
谈殊微微躬身,低头与她平视,两人的额头只有些许距离,额间发丝相触,肌肤却没有。
“逗我。”谈殊盯着姜问钰的杏眸,低声发问,“好玩吗?”
在他的目光下,姜问钰卷翘的睫毛微颤,闷声甩锅:“是你让我生气的。”
谈殊:“……”
气又不能气,说又说不得。
能怎么样呢?
她说的话又没错。
姜问钰的视线全是谈殊。
他漆黑的眼瞳充斥着坦荡、恣意的笑意。
那股干净、侵略性极强的气息悄无声息地溢开。
姜问钰眸光微动,忽然前倾,撞了下谈殊的脑袋。
谈殊一怔,他沉浸在其中的时候,姜问钰趁机往后退一步,继续往前走。
“不生气了,还去哪里?”谈殊恍惚过神,跟在姜问钰身边。
“我的头发乱了。”姜问钰瞥他一眼。
得。
她自己解开发带,头发乱了,也是他的错。
谈殊说:“我帮你。”
“世子十指不沾阳春水,不敢让世子纡尊降贵。”姜问钰道。
谈殊:“……”
听着是夸奖,实则骂他呢。
“姜姜。”谈殊难得面露无奈之色。
姜问钰终于停止脚步,欢快活泼地转过身来,风吹起少女柔软乌黑的发丝。
那双极黑漂亮的眼睛似藏了万千璀璨星光,此刻正亮晶晶地注视他,令人心跳加速。
咚,咚,咚。
谈殊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仿佛他中的不是名为涅盘的蛊毒,而是名为姜问钰的情蛊。
谈殊算是彻底明白了。
她一层又一层的反应就为了让他喊她姜姜。
小心思可真多啊。
谈殊好笑道:“你可以直接跟我说。”
姜问钰摇摇头。
她让他叫,但喊不喊取决于他。
主动权在对方手里,多没意思。
姜问钰双手摸了摸自己的发型,“那我的头发?”
谈殊看着她,想气却忍俊不禁,嗓音含笑:“我来。”
姜问钰笑弯着眼同意:“好。”
屋里,姜问钰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认真给她梳头发的谈殊,柔柔笑道:“世子,你好像很熟练。”
谈殊专注着,眼也没抬:“从小自己束发,习惯了。”
姜问钰惊讶道:“没有丫鬟小厮吗?”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谈殊修长手指缠着发带,灵活绑在她发间,话说得漫不经心。
姜问钰轻轻啊了声,偏过头看他:“世子是在骂我吗?”
谈殊问:“我骂你什么?”
“你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但我却让你帮我弄头发。”姜问钰水亮的黑眸一瞬不瞬望着他。
谈殊懒洋洋道:“这是我自愿的,别老是找自己的原因。”
姜问钰看他一副有问题都是别人错的神气表情,莫名好笑。她朝谈殊勾勾手,示意他靠近些。
谈殊弯腰低头看她时,姜问钰突然扬首,贴在他耳边,轻声道:“世子,我们何时回都城呀?”
她的味道,冷不防袭击谈殊的嗅觉。
姜问钰身上的味道,与香薰浓烈的味道大不同,她散着的香味,淡雅清新,沁人心脾,像是雨后初晴的味道,也像是冬日的第一缕暖阳,充满着生机盎然。
谈殊不自觉放缓了呼吸,脑子有一瞬间发懵:“嗯?”
“我说,”姜问钰逐字逐句道,“世子你的礼物没了。”
谈殊能从她轻缓的语气想象到她此刻的表情,带着明媚的笑意、有些调皮、还有一丝乖巧。
肯定很让人心动。
“这可不行。”谈殊低笑声,轻扯嘴角,吊儿郎当道,“混账也想要喜欢的小姑娘给他送礼物。”
姜问钰不逗他了,转回头,从抽屉仔细挑选金钗。
她的余光瞄到谈殊直起身,懒散倚靠在桌子上,日光洒落进来,让他整个人蒙上一层薄雾光芒。
谈殊手摁了摁后脖颈,姜问钰瞧见他的手擦过耳朵时,动作顿了顿,脸色有一瞬不自然的薄晕。
她看得目不转睛,还有些想笑。
姜问钰选了支飞燕钗子插进头发,脑袋左右摇晃,瞧着镜子里的自己甚是满意。
谈殊见她绽开笑颜,也轻轻勾了下唇角。
“我带你去找公孙大夫换药,再陪你到外面逛。”
姜问钰有些犹豫,话还没说出来,就被谈殊截口:“别提你的英英,我不乐意。”
姜问钰眨了眨眼:“那我提谢哥哥和祝离枫好了。”
闻言,谈殊眯起眼看她,“你提他们干嘛?”
“谢哥哥和祝离枫以前也经常陪我逛好玩的地方。”姜问钰语调轻快说,“可有趣了。”
比起石英,谈殊内心更介意谢之危和祝离枫的存在,听到她故意说这话,心里怎么都舒服不起来。
静了静,压下心中怒火,谈殊盯着姜问钰,如平常冷淡散漫开口:“现在呢?”
姜问钰才不回答。
别人都是打一巴掌给一颗糖,她专注于给一颗糖,打一巴掌,静悄悄窥探他无意识流露出的危险气息。
谈殊缠着纱布的手摁在桌沿,若有所思敲了两下。
“你以前不是问我,在什么情况下会拉人陪葬吗。”他说,“在这种情况。”
谈殊死之前,肯定要先把谢之危和祝离枫弄死。
姜问钰怔忪望着他,忽觉心情不错。
......
萧元颂从池塘爬起来,换了身衣服,依旧是英俊潇洒的萧小将军。
萧元颂叫来一辆马车,见姜问钰跟石英说悄悄话,手肘撞了撞谈殊:“哎,哄好了吗?”
谈殊没搭话。
“我们姜姜姑娘天真活泼,明媚可爱,可让人喜欢了。”萧元颂自顾自感叹道。
谈殊冷眼瞥他:“你们姜姜?”
萧元颂满脸莫名:“不然呢?”
谈殊:“别乱叫,不是你的。”
萧元颂:“……”
这人占有欲怎么那么重。
“那是谁的?”萧元颂没好气瞪谈殊。
谈殊说:“我的。”
萧元颂:“人家可没说喜欢你。”
谈殊:“那又如何。”
萧元颂对他的不要脸,简直甘拜下风。
谈殊临行前,侧头跟一脸不可置信的萧元颂说:“晚膳备荤的和甜的,她杏仁过敏,不吃素,也不吃辣苦。”
萧元颂呆愣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踹了脚门口的石像,痛得他跳起来捂住脚。
“臭谈殊,臭长妄兄,真当我是老妈子啊!!我要跟你恩断义绝!!绝交!!”
石英瞧了眼跳梁小丑萧小将军,冷嗤一声。
“石兄!石兄!”
萧元颂心生妙招,跛脚跟上去,“你也不喜欢长妄兄吧,是吧,他抢走了单纯可爱的姜姜姑娘,让我们联手把他揍哭吧!我一个人打不过他,石兄和我联手肯定可以打过的!”
“不。”石英一口回绝。
“为什么啊?你想想啊。”
“不想。”
“难道你不喜欢姜姜姑娘吗?不担心姜姜姑娘吗?不害怕姜姜姑娘被欺负吗?”萧元颂发出三连问。
石英睨了他一眼。
萧元颂以为有戏:“干掉谈殊,揭竿起义,姜姜姑娘就是你的!”
石英只是在想,为什么会有人把‘姜姜’两个字说得如此轻松,沉默了会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姜问钰方才拜托她去探探外面的情况。
**
仲子扁正在煎药,烟雾缭绕,熏得满脸泪水,看见姜问钰和谈殊过来,他冲屋子里喊道:
“师妹!师妹!姜姜徒儿和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小白脸来了!”
不知道是谁的小白脸·谈殊:“……”
姜问钰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
仲子扁和谈殊真的应了那句,第一次见面不太对付,从此相看两厌。
公孙蓁闻声出来,瞧了瞧姜问钰和谈殊,温柔笑道:“姜姜跟我来。”
姜问钰进屋里换药,伤口早就好了,但还是得敷药,避免留疤。
屋外,仲子扁熬药,脸花得跟个猫似的,他拿着蒲扇,瞥了眼姿态轻松靠在椅背上的谈殊,轻悠悠道:
“少年意气是好的,但老是憋伤,忍着疼痛,也不行啊。”
谈殊不想露出脆弱的状态,更不想在姜问钰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仲子扁看在眼里。
这蛊毒越到后期,越折磨人。
谈殊却还能一脸若无其事,一副懒散傲慢的样子。
仲子扁既佩服他忍耐力非凡,又觉得他愚蠢至极。
谈殊听懂仲子扁的话里意思,没有顺着他的话,而是自然而然换了个话题:
“仲大夫收姜问钰为徒之前,便清楚了她的身份。”
仲子扁被烟雾呛了下,咳几声,眼角熏出了泪水:
“你们年轻人说话能不能委婉些,老是拆穿有意思吗?”
谈殊瞥了眼屋内,微微坐直身,压低声问:“仲大夫可知晓白紫和玄鹰门?”
“老夫给你讲个故事吧。”仲子扁道,“有一个姑娘在医学上天赋极高,但她一直致力于研究毒物,她自幼便行走在大江南北,中了无数毒,也解了无数毒。这个小姑娘每次都以身涉险,然后自己解毒。这份毅力、痴迷,让人叹为观止。”
“后来,有一天,她路过一个国家,那个国家的百姓困于不知名的疾病,小姑娘再次以身涉险,找到了祛病的方法,被称为圣女。”
“再后来,这位圣女成了皇后,母仪天下。乱世里,改朝换代是常事。敌军进攻,天子不甘心自己的国变成别人的国,让其骑下的铁兵在皇城各处的水井下毒。”
天子骑下的铁兵应当是玄鹰门。
“一场瘟疫四起,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
“小姑娘医者仁心,不想让无辜百姓遭难,于是说服皇帝,打开城门,甘愿投降。”
谈殊听到这,皱起眉,这跟他听说或者历史记载的完全不一样。
仲子扁叹了口气:“知情人全被杀,小姑娘承受了全部骂名,最终被她所救的百姓讨伐,说小姑娘让敌军进城灭国,死不足惜。”
“祸国殃民,红颜祸水,妲己娘娘。”仲子扁摇头道,“明明都是那些男子的错,世人却总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把错误推给美人,抬高男子。”
人们宁愿相信皇帝受了妖后的蛊惑,才会失败。
也不愿意相信他们在战场上英勇杀敌、开疆扩土,在朝堂上明理造民的皇帝,也会懦弱无能。
皇帝承受不住国破,没办法接受失败,选择带着全国百姓一起死。
皇后救了全国百姓,却被骂妖后。
一代名医、皇后,不仅死在了她所守护的子民、所深爱的陛下手里,死后还要承受世人的谴责。
仲子扁抬眼看谈殊,问:“你猜当初他们要下的是什么毒?”
谈殊等他说。
“涅盘毒。”
谈殊眼皮一跳。
仲子扁说:“你身上有深厚的内力压制了毒素,平民百姓可没有。而且这种毒,会遗传给下一代的。”
……
姜问钰换完药出来发现仲子扁和谈殊在说话,不由惊奇道:“师父,世子,你们竟然在聊天?”
仲子扁扫她一眼:“姜姜徒儿也想聊吗?给银子,师父陪你聊天。”
姜问钰:“……”
我那掉钱眼里的师父。
“师父,你要是能一天不开口说话。”姜问钰走到椅子边,软声说,“徒弟给你十两银子。”
仲子扁:“那可不行,一天不说话,得给一百两。”
“世子,公孙大夫叫你。”姜问钰想起来,跟谈殊说。
谈殊点头,又看了她一眼,才离开。
姜问钰坐在椅子上,双手捧着脸,水灵灵的眼睛好奇看着冒热气的药。
“师父,你在熬什么药,闻起来好苦。”
“药本来就是苦的。”仲子扁说,“熬给喜欢你的人的药。”
“啊?”
“小白脸。”仲子扁以为她没听清楚,提醒道。
姜问钰:“不是,师父你为什么觉得世子喜欢我啊?”
仲子扁:“不是吗?我看他的眼睛都要粘在你身上了。”
师父每次看见小白脸,都想把他眼睛挖出来,并踩在地上,恶狠狠说:看什么看!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姜问钰:“世子就不能把我当妹妹、朋友吗?”
“还真不可能。”仲子扁以过来人的口吻说,“太明显了,太明显了。”
姜问钰疑惑:“什么明显?”
仲子扁说:“他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样子,太明显了!”
姜问钰没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难怪我第一眼看小白脸就觉得不顺眼。”仲子扁嘴巴还在说个不停,似自言自语道,“真是老丈人看女婿,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姜问钰乐得捂着肚子,蜷缩在躺椅上笑个不停。
“想当初,我第一次见着你师娘的时候,视线也全被她吸引住了。你师娘年轻的时候,温柔、漂亮、闪亮动人……”仲子扁开始忆当年,“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吸引别人的目光,当然了,现在也很漂亮,温婉。”
姜问钰笑累了,问道:“那师父和公孙大夫怎么失散的?”
“这个嘛,当时年轻气盛,我们吵了一架,然后师父往北走,你师娘往南走,一来二去就走散了。”
姜问钰还想问,这时公孙蓁和谈殊走出来了,她也就没再继续问。
“公孙大夫,世子。”姜问钰脆声道。
“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呢?”公孙蓁看向仲子扁问道。
仲子扁指着谈殊说:“我在说小白脸被姜姜徒儿迷得神魂颠倒呢。”
公孙蓁看他惨不忍睹的脸,无奈道:“脸都花了,先随我去洗把脸。”
“姜姜徒儿,药好了哈。”仲子扁还不忘嘱咐姜问钰。
“知道啦。”
姜问钰不动声色看了眼谈殊,后者似笑非笑,“那话不是胡说。”
他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话,不是胡说八道。
姜问钰:“……”
姜问钰把熬好的药舀出,浓重的苦药味让她眉头微微蹙了下。
姜问钰学医多年,还是没办法接受苦味。
白紫最后留给她的味道就是苦的。
“世子,公孙大夫怎么说?”
“暂时死不了。”
谈殊接过药汤放在一旁,反手握住姜问钰的手,拿帕子替她擦拭不小心沾在手指上的脏渍。
日光折射下屋檐,落在谈殊身侧,映得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似镀上一层薄光。
谈殊认真的模样映在姜问钰眼眸,仿佛有一刹那也印在她心里。
姜问钰见过很多样貌不错的人,眼前的男人无疑是在路上瞧见,她会多看一眼的类型。
但姜问钰最感兴趣的不是谈殊无可挑剔的容貌,而是他的性子。
谈殊的情感很浓烈,无论是喜,还是恶,都很炙热。
“世子,你可不能在我喜欢你之前就死了。”姜问钰轻声说。
谈殊撩起眼皮,循循善诱道:“你可以趁我现在还活着,喜欢我。”
姜问钰低头看他的手,“还没到那个程度。”
谈殊笑了笑,垂眸继续帮她擦手。
四周过于安静,只有鸟雀鸣叫和药汤咕噜咕噜冒开的声音。
当姜问钰视线被不远处梧桐树上的鸟雀吸引时,谈殊用低沉散漫的嗓音说:
“我能为你死,也能为你活。你最好长命百岁,这样我也能长命百岁。”
姜问钰惊讶地拉回视线,谈殊松开她的手,把帕子搁在一旁,端过凉了的药汤,豪迈地一饮而尽。
谈殊身体后仰,躺在椅背上,勾住姜问钰垂落在椅子扶手的长发,一缕一缕缠绕在手指上。
“祝储和祝离枫父子不合,玄鹰门分崩离析。祝储想赶尽杀绝,祝离枫是想要带你回去做玄鹰门的门主吗?”
姜问钰夸道:“世子,你好聪明。”
药效渐渐上来,谈殊笑了下,没有再说话。
姜问钰漂亮纯净的眼睛静静看着他。
看来世子对扶天阁也有所了解。
玄鹰门曾叫扶天阁,源自‘经天纬地之才,匡扶社稷之能’,由一群拥有非凡本领,渴望为世间安康施展才华的人组成。
阁内奇人无数,无所不知。贩夫走卒、达官贵人、皇亲国戚,都有扶天阁的人。
当年,阁主白紫成为一国皇后,阁内小部分人跟着白紫入仕,为朝廷效命,成为玄鹰门。
小部分已经灭亡,大部分却还在江湖各处。
祝储想杀姜问钰,报的是灭国之仇。
而祝离枫找姜问钰,是想要拿到白紫皇后留下的扶天阁阁主令牌。
令牌。
凝血玉(琉璃火)、祝离枫留下的黄金钿盒,是炼制令牌的成分之一。
钟陵知道凝血玉的存在。
姜问钰可以肯定钟陵是扶天阁的人。
而钟陵看见石英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异样,让姜问钰确信石英跟扶天阁也有渊源。
谈殊阖眼,遮住眸底的冷戾,周遭不自觉冒出危险气息前,他听见了姜问钰惊讶的声音:
“世子,你蛊毒发作不是内力尽散吗?今天怎么还能用轻功?”
谈殊面无表情说:“内力多,一下子散不尽。”
“还以为世子是迫不及待想见我呢,原来不是嘛。”姜问钰小声说,“本来还挺感动的。”
谈殊:“……”
早知道就这么说了。
姜问钰三言两语把谈殊的注意力吸引住,药效似乎也没那么痛了。
一炷香的时间,姜问钰坐在椅子上,手抱住双腿,下巴枕着膝盖,仔细打量谈殊。
涅盘蛊毒发作绝不可能会温和。
骨头一根根断裂,皮肉一块块被剜掉。
承受宛如涅盘重生的痛苦,却不会获得重生,只会坠入黑暗深渊。
但谈殊没主动说,姜问钰也不会拆穿。
姜问钰不禁想起,之前他中飞镖还云淡风轻出现在她面前的样子。
对比蛊毒发作,飞镖那点痛确实算不了什么。
这次是新的药方,谈殊适应起来比之前快了些。
谈殊睁开眼,下意识擒住试图靠近他的手腕,冷沉的目光对上姜问钰懵圈的视线。
“世子。”手腕骤地被攥住,姜问钰眼睫颤了颤,“你出汗了,我帮你擦汗。”
谈殊望着她,兀自坐起身,就在姜问钰被他看得犹豫时,谈殊松开手,仰头看她,低声说:“这样子擦,你不用弯腰。”
他坐起身确实比较好擦。
姜问钰抓着帕子,轻轻摁擦谈殊额间的薄汗,“好了。”
“世子,我给你诊诊脉?”姜问钰说。
谈殊嗯了声。
姜问钰手搭在他的脉搏,发现脉相似有似无,如弓弦断绝。
谈殊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脸上,吊儿郎当道:“嫌弃我身上的味道啊?”
他不说,姜问钰还没感觉,一说她就立马闻到浓重的苦药味。
姜问钰往后挪了小步。
谈殊:“……”
本来只想开个玩笑,结果是真的嫌弃。